錢鋪之中,夥計正在剪銀。
三花貓滿地轉著圈圈玩。
此去平州好幾百里都是山路,少有人煙但不是沒有人煙,只是人少,沒有大的城池,不好採買借宿,宋遊覺得使用銀錢怕是不便,恰好銅子所剩無幾,今日便特意問了一家錢鋪,前來兌換。
大晏的官銀扁扁一塊,兩頭寬中間細,很好剪。
夥計也是業務熟練,只比劃著名剪出一個小角,取出戥子來一稱,立馬便笑了,拿給宋遊看。
「客官,不多不少,剛好一兩。」
「好手藝!」
「也是運氣。」
夥計笑嘻嘻的收了這一角,把剩下的那一塊還給宋遊,隨即才從裡邊取出一大串銅錢來,又額外取出一小串,再取了些出來。
「別地不滿貫,咱們這為了方便,都是滿的,客官放心就好了。」
「我數一數。」
「儘管數!」
「那好。」
宋遊微笑坐下,竟真開始數了起來。
祥樂縣近期銀錢比為一千二百一。
宋遊吃飯的時候便問過了酒樓掌櫃,掌櫃說的也是這個價。
當然錢鋪兌錢要抽成。
之前在逸都也換過一次,那次一兩銀子折錢才一千一百九,不知是地方因素還是時間因素,這裡倒是要高一些。
可不要以為錢鋪應該看重信義,就覺得天下錢鋪多是公道之人,其實在大晏,銅錢往來做些手腳已經是社會上的普遍現象了,甚至大家已經習以為常到了不覺得這是一件虧心事的程度,反而覺得理所當然。反正大家都這樣,雙方你來我往才成了天經地義。
不過一般不會在戥子上做手腳。
一來很多人別說換錢了,就是用銀子去買東西,也會自帶戥子,二來朝廷對這個管得嚴,戥子作假違反律法,反倒一串錢少裝一些沒有誰去追究,誰還不准我數錯呢。
總之今日清閒,數一數錢。
一千多文,並不好數。
好在宋遊足夠耐心。
不知何時三花貓也坐了過來,就在他旁邊坐得端正,仰頭伸長脖子,眼巴巴的看著他。
沒過多久,宋遊放下錢:
「足下這一大串九百八,差了二十文。」
「哎喲!」
夥計大喊一聲,語氣很是意外:「那怕是數錢的夥計粗心,裝錯了,先生對不住,這就為你補上。」
數都不數,轉身就去拿錢。
已經很明顯了——
我這裡一貫就是九百八,左右差得也不多,你要是不計較呢,那就當我多賺伱二十文,要是計較呢,一千文,你去數吧,數完是對的,那我二話不說就給你道歉,補給你就是。
說起來其實是很不好說的。
當然是人的貪慾,是人的小心思,可也是社會的慣性,一種普遍的現象。
也有不小的深思品味的空間。
不過宋遊還是問了句:
「你不數嗎?」
「我數數不行,怕是要數錯,何況先生是修行高人,怎會騙我?」夥計一邊數錢一邊說,語氣自然極了,「就算先生數錯了,最多也不過幾文錢的差距罷了,進門都是貴客,就當小店與先生為善了。」
「挺好。」
也是有點意思。
收好所有錢,宋遊沒說什麼,便出門放到馬兒背上。
倒是三花貓依然坐在錢鋪裡不動,時而扭頭看一眼宋遊,時而看一眼櫃檯中的夥計,等宋遊要走了,那夥計想出言提醒時,她才忽然一下跳上櫃檯,朝那夥計怒哈一口氣,哈完立馬又跳下來,去追宋遊。
跑得飛快。
只留夥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