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片白茫茫,但也不是純白,而是有質感的微微透著淺灰的白,像是無盡的迷霧深處。
白霧還在隨風而動。
霧的深處坐著一名年輕道人,一身洗得發白的道袍,盤膝而坐,白霧便在他身周流轉。
忽有神光降世。
「刷!」
迷霧中忽然多了一位神靈。
是一個粗獷又風流的中年男子,隨意的披散著頭髮,蓄著鬍鬚,身披一身古典而華美的長袍,神光內斂,說隨意也隨意,說講究也講究。
「神君,好久不見。」
宋遊一見到他,便起身行禮道。
「記不清有多久了。」嶽王神君負手而立,直盯著他,「倒是記得你挖苦本座來著。」
「已有六七年了。對於神君來說,或許只是彈指一揮間,可對於我等凡人來說,卻已經夠久了。」宋遊神態語氣都很平靜,只是下意識忽略了嶽王神君說的後半句話,「六七年了,走過半個大晏,印象最深的,還是神君的風采。」
「直說吧,伏龍觀的傳人請我來有何事?」嶽王神君直言說道,「你這可真夠遠的。」
「非是我這裡遠,是神君廟宇神像太少了。」
「還敢挖苦我?」
「非也。」
宋遊如是說道,揮了揮手,面前便出現了一張桌案:「請神君坐下談。」
「……」
嶽王神君負手看他片刻,這才坐下。
只是坐下之後,他左右看了看,只覺一片白茫茫,便說道:「你這裡既無風景也無茶,坐著難道不嫌枯燥?」
「在下對造夢之法並不精通,只能做到如此了。」
「便由我來添點吧。」
嶽王神君說完也揮了揮手。
身下迷霧頓時消散,顯出一片青山。
青山曲線溫柔,綠草如絲,皆被風吹得朝一個方向倒去。
身邊白霧也消散了,顯出一棵老松,老松的姿態講究得像是一棵盆景,朝他們彎下腰,探出的樹枝就如亭蓋,正好擋在他們頭頂上。
遠處的白霧也被風吹散,顯出的是一座座山,要麼一團一團重重迭迭,要麼高達天際,都模模糊糊似真似幻,看不清楚,如墨一樣。在群山之間與這些山下則是什麼都沒有,只有原先濃鬱得散不開的霧,似乎一切都在霧間,又似乎本在天上。
頭頂則多了一團隱約的亮光,似是天日,光芒穿透了迷霧,又沒有完全穿透。
宋遊低下頭時,桌上也多了茶具。
一時間兩人似是在一副畫中對坐談飲。
「神君好手段。」
「神仙嘛,給凡人託夢是常事,多多少少都會些造夢寄夢的法術手段。」嶽王神君十分豁達,「我這還不是最厲害的,聽說最厲害的,能編織出亦真亦假的夢,是假的,又是真的。」
「我曾見過這麼一位神靈。」
「本座亦見過兩位。」嶽王神君說道,「一位乃是天宮夢神,還有一位則是地上的一位神靈,只說夢境法術上的造詣,幾乎不相上下。」
「不知神君說的地上那位……」
「雲頂山下。」
「鏡島湖中。」
兩人頓時相視一笑。
嶽王神君提壺倒茶,姿態優雅。
宋遊則默默打量著他老人家。
嶽王神君無疑是位古老的神靈。
和周雷公這種年輕的神靈不一樣,世人還記得周雷公的樣貌,卻不見得還記得他的真容,所以雷公廟中周雷公的神像是有幾分相似的,至於究竟是三兩分還是七八分就說不準了。而哪怕是逸州最古老的嶽王神君神像,也早在時代變換、審美更迭中丟失了神君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