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這裡是哪裡?」
「是在下的夢啊。」
「你是誰?你從哪裡來?」
向來鎮定威嚴、久負盛名的周雷公也不禁慌了,慌而驚亂。
道人卻是依舊從容,面向他說:「雷公不是早就知道嗎?在下姓宋名遊,伏龍觀當代傳人,師父取字夢來。」
「夢來……」
周雷公與他對視,不由沉默了。
沉默之間左右扭頭,看向這個世界,幾次三番欲言又止,終於開口:「為何本官一路走來,不曾見到流離失所之人?」
「這樣的人已經很少了。」
「便是有了?」
「自然是有,很少,很少很少,少到已經很難看得見了。」宋遊站在路邊,與雷公對答,「這種人未來也不會徹底消失。」
「為何?」
「因為有些人之所以流離失所,與自身是否具備豐衣足食的能力、社會是否允許他們豐衣足食無關。」道人微微一笑,「哪怕完全可以豐衣足食,他們也還是會選擇流離失所,這樣說,雷公相信麼?」
「……」
周雷公並不回答,只是再次看向四周,再次問道:「為何本官也從未見到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之人?」
「這不該是神靈所希望的嗎?」
「……」
周雷公再度沉默。
雙方對視著。
「這裡到底是哪裡?怎會有這樣一個世界?」周雷公沉聲問道。
「雷公想像不到這樣的世界,這很正常。」道人沒有直言回答,而是說道,「很多年前,世人居住在山洞中,茹毛飲血,也想像不到未來會有大晏這般縱橫幾萬裡的龐大國度,想像不到會有長京這般繁華如夢之地,想像不到如今世人遵循的禮法,想像不到出門花一點銀子,就能租上一輛車去往長山賞杏花,更想像不到,深更半夜也能讓小販將紅柳羊肉串送到自己家中。」
道人不禁眯起眼睛,頓了一下:
「縱使最擅推演卜算的天算師祖,想來也不見得能看破遙遠的未來,哪怕是天道自身,也不知千百年後會是什麼模樣,未來的事,誰說得準呢?」
「你想說……」
周雷公看向道人,不知為何,嘴唇與喉嚨都變得很乾:「未來的天下,很可能會是這樣?」
「還是那句話,未來的事,誰說得準呢?」道人聲音仍舊淡然,「不過在下希望它會變成這樣,最起碼它比現在更好。也更讓在下所熟悉一些。」
「這便是伱所欲行之事?」
「雷公可曾聽說過《蔡醫經》?」
「蔡神醫所作那部醫術?」
「蔡神醫醫術通神,德行無雙,已然參悟醫理病論的大道至理,欲將之著成醫經,從此讓世人患病之時,知曉為何患病,應當如何對症下藥醫治,而非胡亂驚慌懼怕,亂拜神靈。醫經幾次問世,皆遇大劫,若非失火,便是山洪,直至在下插手,請求北欽山蛇仙親自看管,這才使得醫經問世。」道人對他說道,「以雷公見識定然知曉,這類事情,天下其實屢見不鮮。」
「……」
「一朝天下一朝皇,一朝天下,一朝神靈。」道人長嘆一聲,「如今世事長河滾滾向前,天宮神靈還停留在之前,事實上已經成為了天下與生靈的阻礙。」
「……」
周雷公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雷公定然知曉,在下打著重整登天路、清理天宮無德神的旗號,其實所圖更大,雷公或許覺得,在下是以此欺瞞了天道,也欺瞞了天下眾生,其實不是。」道人搖著頭,不管周雷公的沉默,繼續說道,「事實是,在下在雲頂山上與天長談,耗時一季,說服天道,這才行此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