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雲瀟兩頰微紅,眼神中帶著半分醉意,聞言端起酒杯,輕笑道:「丞相辦事,朕有什麼不放心的?一路辛苦,這一杯敬你。」
這時春風拂過,身後的桃花簌簌飄落。
一片嬌艷的花瓣落於皇帝頭冠上。
林鴻伸出手,卻在空中頓住,又緩緩垂下。
燕雲瀟許是醉了,竟忘了讓太監再拿一個杯子來,只端著那個杯子,遞到林鴻面前。
林鴻垂下眼,目光落在皇帝露出的手腕上,那白瓷般的面板光潔無暇,淡淡的青筋都是精緻而漂亮的。
他輕輕握住皇帝的手腕,接過酒杯,喝完了酒。
燕雲瀟歪了歪頭,望著那青瓷酒杯,似乎這才反應過來,蹙眉道:「你用的是朕的杯子。」
林鴻喉嚨發緊,低聲說:「沒有多餘的杯子了,不是嗎?」
他頓了頓,又道:「皇上醉了嗎?臣帶皇上回宮休息,可好?」
一道蒼老的聲音讚嘆道:「好詩,好詩!龔小友此詩清麗脫俗,又暗含深意,實在有才!」
這聲音傳來,燕雲瀟倏地抽回手腕,眼中醉意散去,恢復了清冷,淡淡道:「丞相一路辛苦,早點回府休息吧。」
林鴻道:「是臣僭越了,請皇上恕罪。」
燕雲瀟不再看他。
林鴻拱手告退。
三日後的瓊林宴正值皇帝生辰,二宴合一,格外熱鬧。
右側首位的案幾空著。
谷源成道:「皇上,林相在處理一樁急案,讓臣轉告皇上,今日的生辰宴怕是不能參加,明日再向皇上賠罪。」
他說著這話心裡打鼓,哪有什麼急案子比皇帝的生辰更重要?直覺告訴他,皇帝和林相之間有矛盾。想到這裡他憂愁不已,林相不在的那兩個月,他一個人幹倆人的活,累得沒睡過一個囫圇覺。千萬不要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燕雲瀟神色淡淡的:「又不是什麼大事,何須賠罪。」
谷源成鬆了口氣。
宴席上,才子們紛紛為皇帝的生辰賦詩,皇帝命太監將詩詞抄錄下來,印成冊子。
皇帝格外可親,笑容沒斷過,對於敬酒來者不拒。殿中氣氛熱烈,新及第的進士們對皇帝又敬又愛,讚詞寫了一首接一首。
谷源成擔憂地望著皇帝,總覺得皇帝心情不好,在借酒澆愁。
難道是因為林相沒來參加宴席,讓皇上覺得不受尊敬了?谷源成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命太監送去解酒湯,又暗暗攔下一些要去敬酒的人。
酒過三巡,皇帝給進士們各賞了一套上好的筆墨紙硯,又說了些勉勵的話,便藉口不勝酒力,先行離去了。
谷源成放心不下,一路跟著皇帝回到寢宮,才放下心來離去。
距離子時還有一個多時辰,燕雲瀟帶著小鄧子,穿過御花園的暗道,來到小茅屋。
他在墓碑前坐下,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擦著墓碑。手在發抖,他便擦得很慢,很仔細。
月亮漸漸升到中天。
燕雲瀟問:「子時了嗎?」
站在不遠處的小鄧子回道:「主子,還有半個時辰。」
「唔。」燕雲瀟把頭輕輕靠在冰冷的墓碑上,閉著眼睛輕聲道,「朕的生辰就要過去了。」
小鄧子去扶他:「您別坐在地上,月初剛病了一場,這樣下去又該著涼了。」
燕雲瀟沒聽見似的,喃喃道:「生辰也沒什麼稀奇的,每年都有。」
不知過了多久,一件厚披風從身後裹住了他。
有人說:「起來,別著涼了。」
燕雲瀟含糊地唔了一聲,沒有動。半晌後,他睜開眼,對上一雙黑沉的眼眸。他轉頭去看,小茅屋亮著燭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