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暖和起來,暖閣中又點著銀炭,燕雲瀟便只穿一件月白長袍。
李宣一進入暖閣便一個哆嗦,顯然想起了兩個月前的可怕經歷。
燕雲瀟也想起了兩個月前的可怕經歷。
他皺了皺眉,總覺得空氣中瀰漫著尿騷味,不動聲色地屏住呼吸。一炷香時間過去,他屬實沒聽進去李宣說了些什麼。
林鴻看了眼皇帝,溫聲打斷了李宣的稟告,道:「李侍郎,這半個月辛苦了,今日便早些回府歇息吧。本相來向皇上稟告即可。」
李宣看了眼皇帝,見皇帝未出聲阻止,便行禮告退了。
人一離開,燕雲瀟立刻深深吸了口氣又撥出。
林鴻拿過那份厚厚的財政預算文書,恭立在皇帝身側,挑重要的向皇帝稟告。
燕雲瀟聽他講著,不時點頭,有時問一些問題,林鴻便詳細地回復。
修建夏宮、冬宮,預計花費一千二百萬兩銀子。
燕雲瀟看到這個條目,笑道:「朕那日不過隨口說說,哪能真的建!大興土木,豈非勞民傷財,朕少不得要背上暴君的名頭。」
林鴻道:「並非如此,皇上多慮了。受邊境戰亂影響,湧入江南和西南的流民增多,今年國庫充裕,不但能付多一些的工錢,還能將無所事事的流民安頓下來,減少流民騷動,是利民之舉。」
燕雲瀟翻了翻細目,沉思著。
林鴻又道:「欽天監夜觀天象,今年夏季會格外炎熱,冬季會格外寒冷。」
林鴻翻出一張工部繪製的夏宮草圖,道:「夏宮會植滿蔥翠林木,有瀑布直接匯成的湯池,有涼湖舟亭,會種滿荔枝葡萄。」
「至於冬宮……」林鴻又翻出另一張圖紙,「冬宮的選址在一塊天然暖泉處,有木屋、馬場、桃林,都是皇上喜歡的。」
「如此……」燕雲瀟看著圖紙,似乎能想像出冬日圍爐烤火的場景,倒真有些嚮往起來,「那便建吧,要安排好監工,莫讓地方上吞了銀子去,剋扣了工錢。」
埋頭看了太久,他伸手揉了揉痠痛的肩頸。
林鴻餘光瞥見他的動作,下意識地伸手為他揉捏著,口中道:「皇上放心,臣……」
他猛然打住,縮回了手,垂目道:「臣失禮,請皇上恕罪。」
燕雲瀟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還有點不悅他為什麼停下不揉了。他抬起頭,撞見林鴻的目光,驟然想起來了所有。
他發現,林鴻看他的目光變了。
過去,在他知曉林鴻的心意後,林鴻便不再藏著掖著,看他的目光是直勾勾的、深沉又貪戀,濃得如未化開的墨。
而現在……林鴻恭謹地持著君臣之禮,目光落在他眼下一寸處,不再直視他的眼睛。
燕雲瀟向後靠在椅背上,姿勢變化讓他僵硬的肩頸一陣刺痛,微微皺了皺眉。
「朕乏了,明日再說吧。」燕雲瀟道。
林鴻恭敬地拱手行禮,目光在他單薄的衣袍上停留了一瞬,沉默地離開了。
冬末春初的夜晚仍是十分寒冷,一陣陣穿堂的涼風吹得桌上宣紙飄落。
燕雲瀟裹上披風,趴在桌案上,長睫微闔,指尖撥弄著狼毫的筆毛。
風變大了。
一個不知什麼東西被吹到地上,發出咚的一聲。
門口的侍衛聞聲進來,見滿地宣紙掉落,愣了一下。
燕雲瀟疲憊地揉了揉額角:「收拾一下吧。」
他話音驟停,神情複雜地望著地面——
方才吹落的小木盒砸碎在地,寸長的小紙條散落一地。
每張上都寫著詩句或妙語。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雁字無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