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周大海來到林江城的第三年。臨近年底,工友們都忙著置辦年貨,住得遠的則開始為春運的車票發愁。不管是哪一種,他們都需要錢。但這次工頭似乎沒有要結工資的意思,每次周大海和工友去找他討要工資,都被他以各種理由拖延過去了。最後一次,他們向工頭哭訴“再不發工資我們連下白水面條的錢都沒有了,過年還怎麼回老家看老父老母”時,工頭終於忍受不住,把安全帽往地上一摔便破口大罵道:
“他媽的有錢的又不是老子!老闆不給我錢我哪來的工資給你們?你們這群傻逼倒是輕鬆,天天在工地裡催我要錢。我呢?我他孃的連著被保安趕出來一個月,連老闆的屁股蛋子都沒見著一次!”工頭越說越來氣,抽出一根菸想要點上,打火機卻怎麼也打不著。他氣急敗壞地把打火機狠狠地摔到地上,“ctmd垃圾玩意!”隨後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別過頭不再看周大海他們。
工人們沉默了。一個他們不願意接受的事實就這樣從工頭的嘴裡面說了出來:老闆不想給他們發工資。那個理應給他們錢的人不在這裡,無論他們如何為難工頭,結果也不會改變。更何況工頭現在和他們唯一的區別,也只不過是安全帽的顏色罷了。所謂的工資高低,都得拿到錢才作數。
誰都沒有再說話。大家低頭各自做著自己的盤算。有人開始顫抖,有人不停地用膠鞋踢著腳下的碎石,發出令人心煩的聲音。
最後還是工頭打破了沉默。他沙啞著嗓子,一字一句,似乎講這番話他下了很大的決心:“兄弟們,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但我得回家,我已經三年沒回去過了。我的老婆孩子都在家裡盼著我回去,我......這錢我是不打算拿了,來年興許也不會在這兒了。”
“明天我就走了。錢的事情,得靠大夥自己想辦法了。”
踢石子的聲音消失了。工人們一個接一個地往工地外走去,現在沒工作,工地已經不管飯了,他們還得去菜市場撿那些最底價的菜回來自己煮。周大海離開之前回頭看了眼獨自一人蹲坐在地上的工頭,他的背略顯佝僂,那根沒點著的煙也被他折成兩段扔在地上。周大海想喊他,張開口卻不知道該要說些什麼,搖搖頭,轉身走了。
待到人群散去,工頭才緩緩地站起身出了工地。拐角處早就有人在等他,工頭一掃方才的疲態,頗為期待地問對方:“怎麼樣?”
那人點點頭,遞來一個信封道:“你表演的很不錯,老闆說給你加錢。”
工頭接過信封,迫不及待地捏了捏,心中大喜。他撕開信封一角,藉著路燈的光看到了粉色的鈔票,趕緊抽了幾張出來驗貨。隨著手指不斷捻動,工頭臉上的笑意更盛,連聲道:“謝謝老闆,謝謝老闆!”
“這是你應得的。記住,拿好你的錢走人,這之後我們再無瓜葛。”
“一定,一定!”工頭連忙將信封揣入口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對方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轉頭撥通了電話:“老闆,照您的吩咐,中間的錢都是假幣,他沒有發現。”
“很好。”另外一頭的中年男人滿意地放下電話,面前的桌上堆著大把嶄新的鈔票——這些本該發給農民工們的錢,現在全是他的了。
“呵,一群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