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您這樣歲數的年輕人,就沒有一位是不喝酒的。」夥計說。
喬萬尼搖了搖頭;他幾乎從不沾酒。
「嘿,別這樣!酒可是頂好的東西,沒什麼比它更好了。」夥計搖頭晃腦地說,「來杯甜酒吧,沒什麼事是一杯甜酒解決不了的!」
這句似曾相識的話讓他恍惚了一瞬。喬萬尼搖了搖頭,接過木杯。
「今天有個好天氣,」忽然,角落裡有人開口,「打賭麼?奇博家的人今天會把畫像送來。」
「他們可沒戲。」另一人接道,「聽著,我親愛的弟弟在宮裡當差,和公爵可是形影不離。你猜怎麼著?他跟我說,公爵早就決定了要娶位法國夫人!」
這句話在人群中的效果無異於忽然落入水面的石塊。人聲沸騰起來——
「真的?他真是這麼說的?」
「鬼扯!」
「怎麼可能?別開玩笑了!」
這幾乎立刻成了酒館中最熱門的話題。喬萬尼猛地轉頭,只見那人換了個姿勢靠在爐邊,神情得意洋洋:「這還有假?我是聽我弟弟說的,他可是聽公爵親口說的!你們難道不知道,公爵前幾天剛動身去了楓丹白露宮麼?……」
誰成為公爵的妻子,誰就是佛羅倫斯事實上的女主人。旁觀者們顯然對這個話題興致高昂,一齊往說話者身邊擠去:「別喝了,快再想想!你弟弟還說了些什麼?……」
「公爵夫人去世了?」
入口的酒櫃邊,酒館夥計正像鵝一樣伸頸聽著爐邊的對話,卻突然被人攥住了手腕。他手中擦拭的銅杯立刻摔在了地上,連忙罵罵咧咧地彎腰去撿。那位黑髮的生客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他盯著人看的時候,還真像位大人物。夥計眼珠一轉,換了一副諂媚的面孔:「公爵夫人?您說那位『羅馬小姐』?我的朋友,佛羅倫斯剛出生的嬰兒都比你知道得多!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早死了!」
「具體是多久前?」
「這我得想想。三年?不對,四年前吧。」夥計單手轉著一隻杯子, 「就在她嫁過來沒多久之後,哎,當時還辦了場不得了的葬禮!但是——聖母在上,她可真是個不討人喜歡的丫頭,甚至沒來得及給殿下留下繼承人。那一年的公爵可能是天底下最快樂的鰥夫……」
喬萬尼默不作聲地將兩枚銀幣放在木桌上,夥計立刻將它們搶了過去,手像抹了油那樣快。他看出來客對閒話不感興趣,用力清了清喉嚨: 「具體是怎麼回事,我得想想……」
「能有什麼稀奇?肺炎,或者其他什麼病,聽說她母親也是這麼死的。」一旁有人插話,「等等,您才是奇怪,怎麼這麼關心這個?羅馬人?」
他們一同看向這位出手闊綽的陌生人。喬萬尼沒有理睬,他的神情肅然得幾近冷峻,如同掛滿霜雪的尖松。
人人都知道,美第奇公爵在五年前迎娶了來自羅馬奧爾西尼家族的新娘。這位矜貴的年輕女士幾乎從不與民眾們接觸,因而遠不如她的丈夫那樣受人愛戴。聒噪是每一位酒館夥計的天性,他們像麻雀收集穀粒一樣珍藏著城中的一切流言蜚語,亦不吝嗇向這位陌生的遠人透露一二。他挑了幾件她生平有名的掌故韻事告訴來客,而客人顯然對此並不好奇。
「我聽說公爵已有了一位繼承人。」在他停下時,喬萬尼說。
「你指的肯定是小朱利奧,」夥計答道,「但誰知道他的母親是誰?總之,不可能是這位小姐的種。每個人都說——我是說,羅維雷醫師總說——她是片不發芽的旱地!」
夥計停下潤了潤喉嚨,暗中打量這位似乎剛剛經歷過長途跋涉的遠客,模樣活像一隻花栗鼠。黑髮的青年沒有看他,他的目光凝在杯沿上,一動不動。
另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