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喬其一直沒再找我,我卻聽到不少關於他的事。小芸說:「喬其最不學好,他父親跟他母親不對,他偏偏又不爭氣,大學都沒撈到畢業,吊兒郎當,看不慣整個世界,幸虧整個世界也看不慣地,換三個系,人家博士都撈到了,他卻光棍似的回家來。」小紅說:「喬其人不壞,很有性格似的,但是他父親恨他。」小紫說:「他一回來就搭上個舞女,真好笑,喬其那樣的家世,怎麼可以去舞廳!結果他搬到那舞女冢去住了兩年,我的天,祖宗的臉都讓他丟光了。」小芸看著我笑說:「丹姐最恨這種人是不是?不學無術。」
小紅說:「但是他長得真漂亮,我喜歡他那副德性,窄窄的牛仔褲,一件到腰的夾克,他雖然花,要是請我看戲,我一定去,怕什麼,又不能吃了我。」
小紫說:「他真好看,特別是他那雙眼睛,濃眉是驚心動魄的。」
我維持沉默,這些小妞們也輕易地看到了他的優點,人人的眼光都好。那我有什麼機會?我為什麼不把他忘記?
每天下班到家,看見電話靜寂的放在地毯上,動也不動,響也不響,心裡覺得可怕,喬其不再來找我了。他這個人真是,沒想到他會找上門來的時候,他偏偏這麼做,等到希望他這樣做的時候,他又失了蹤,這個小孩子,對於他要容忍,他這麼年輕,他當然有權做他愛做的事。而我,我百分之一百可以跟別人出去玩,他也不會理我,我們都太自由。
一連七天沒有訊息,剛巧是週末,有人請我跳舞,我便去了。想到喬其也是在我跳舞的時候認識的,一整天晚上有點惆悵,請我的男人馬上覺得了,大家份外的沉默,我只是偶然的微笑,沒坐多久他便送我回去,建議喝咖啡,被我婉拒。跟喬其喝過咖啡,真是,其他的人還有什麼意思,我沒有愛上他,只是他的確比一般人要有趣得多。
我上床上得早,很累,睡得很熱。
忽然之間電話鈴響起來,第二聲的時候我立刻睜開眼睛,取起話筒。
那邊是喬其的聲音,「怎麼,跳舞跳得這麼愉快?你是幾點鐘回來的?」
我嘆一口氣,終於聽到他的聲音了,啞啞的,等了多久,上次聽他電話彷彿已是一個世紀前的事,但是,等一等──我問:「你怎麼知道我去跳舞了?」
「我看見的。」他生氣的說。
我笑,「你也太霸道了,你還不是跟朋友去跳舞?不然你怎麼看得見我?憑什麼說我?」
「我知道我夠不上資格!我是個小流氓,你是大小姐,就憑你身上那套衣服,我一輩子買不起,你全身上下都是驕氣,你會在大庭廣眾之間認我是朋友嗎?你的朋友都是大商家大博士大詩人!」
我笑,「你三更半夜打電話來,就為了把我臭罵一頓?」
「我沒有罵你。」
「你這個人!」我嘆口氣,「你想怎麼樣?」
「沒有什麼。為什麼你是一個大小姐?為什麼你不可以生活簡單一點?為什麼你那麼盛氣凌人?為什麼人人要捧著你?」他一口氣的問。
「你這小子真瘋了。」我說。
「我不要再見你,讓我繼續做我的小流氓。」
「我很尊重你的選擇,你要怎麼樣做便怎麼樣做。譬如說你打電話來是你的自由,接不接電話是我的自由,你當然有權利打。」
「你太冷靜了。」
我無可奈何的說:「我不是小女孩子了呢。」
「我們是不能在一起的,是不是?我不敢喜歡你。」
「喬其,你是不是喝了酒?」
「胡說,我是從來不喝酒的!」他生氣的說:「再見!」就那樣把電話結束通話了。這人。
那一夜我並沒有再睡。那個孩子。我也不敢喜歡他,只是我沒有告訴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