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安與羅婉交情很不錯,平日裡往來,也並不拘泥規矩,時有一塊點心,一根湖筆,抑或是瞧見了外頭哪一處的花朵兒好看,便往來的,因夷安不拘小節,因此羅婉只覺得與她親近十分自在。
“這丫頭瘋了,自己喜歡吃食,竟覺得我也是愛這個的麼?”羅婉笑嘻嘻地說了,卻還是叫那丫頭端了匣子過來,就見裡頭別的還好,卻有一樣金糕瞧著香甜可口,她拿起了些吃了,只覺得冰涼中又酸甜極了,入口即化,不由讚了一聲,取了這金糕出來放在一旁,預備回頭與新城郡主也嚐嚐,這才叫丫頭將別的點心擺了,看似不經意地問道,“聽說前兒宋家死了一個要緊的姨娘,如今……夷安可還好?”
濟南才多大?她是郡主之女,自然是知道宋家二房的事故的,有心擔心那寵妾滅妻的二老爺傷了宋衍,到底不好叫旁人笑話,便含糊地問了一句。
“四姑娘帶了好兒來,只是說她家的二太太辛苦。”這丫頭就是那日與羅婉出去的,知道些羅婉的心事,雖心裡覺得宋衍家中卑微,配不上自家身份尊貴的姑娘,然而到底覺得宋衍人物端方俊秀,此時便笑道,“奴婢與那送點心的人問了些,那人只說除了老太太心中悲痛不好了,旁人也並無礙的。”見羅婉看著自己的手心笑了,她遲疑了一句,便低聲嘆道,“可惜了的。”
“有什麼可惜的?”羅婉抬頭問道。
她素來溫柔,這丫頭也並不是十分畏懼,此時便斂目低聲說道,“可惜了那房裡三姑娘三少爺,父親是那樣兒,又沒有出息,如何能與高門聯絡有親呢?”這話多少有提點之意,這丫頭說完心中有些後怕,見羅婉的臉上有悵然之意,便低聲說道,“只咱們郡主,何等的眼界?不是四姑娘是那樣的身份,有皇后做母家,也看不上的。”宋衍的出身太低,若他是大太太的親子,新城郡主若知道女兒有意,想必願意成全。
可惜……到底是隔房的。
“世家大族,又有什麼好呢?”羅婉沉默了一會子,嘆息道,“紈絝膏粱子,風花雪月無所不為,靠著老祖宗掙命攢下的家業過日子,不定什麼時候就敗落了。”
“未必都是這樣的人,世家世家,總是有緣故的。”這丫頭笑勸道,“奴婢雖見識淺薄,卻也知道世家大多是百年望族,奴婢就想著啊,能延續百年,想必子孫雖有不肖,然而能支援家門的只怕更多。這些,哪裡是新榮暴發的門第可以比擬呢?膏粱子,也未必一定是不能出息的人,耳濡目染,朋交遍佈天下,難道這不是本事麼?”見羅婉微笑看著自己,這丫頭不由紅了臉,小聲請罪道,“奴婢一時忘形,姑娘別見怪。”
“你與我說的是好話,難道我是不知好歹的人?”羅婉倚在一旁的軟榻上,長長的烏髮堆在榻上,漆黑如墨,此時更添哀愁,低聲道,“只是真心難得,縱然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她在心裡開出的歡喜的花兒,為了那少年變得不同,就算是日後有那樣的世家少年,可是卻也與這少年不一樣的。
她見了那人,只覺得心中歡喜。
“姑娘……”聽見羅婉嘆氣,這丫頭就為難了起來。
“我如今方才明白……”羅婉目中有些悵然,低聲道,“什麼叫賢良人,不嫉不妒呢?不過是不在心裡,只搭夥過日子,男人在前頭養家,女人在後頭操持,給他生兒育女,養小妾庶子,這樣的日子,嫁到世家大族,有母親在,我自然是能過得安穩。可是……”她笑嘆道,“原是我貪心了些,想著若只‘一生一世一雙人’,該是何等的快活。”
這一句,是夷安與她書信往來時不經意地一句話,可是卻叫羅婉死死地記在了心裡頭。
夷安只不記得這話是何人說,只依稀記得這是從前的一位女子寫給自己夫君的詩,那樣熱烈的感情,也不知後面有了什麼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