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沒什麼煩心事,開一輛貨車遊走在大江南北,最後迴歸他熟稔的小城。閒來無事時抽兩支菸打一盤遊戲,和兄弟插科打諢,睡到日上三竿,一切優哉遊哉。
如果有可能,在萬分之一的空隙裡能想到她,就夠了。
她輕抖睫毛,在心裡和康盂樹道晚安。
倒計時十小時,車廂內剝去一路聒噪,前所未有地安靜。
兩個人都閤眼休息,抵擋不住生理的極限真的睡著了。身體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慣性傾斜,一個朝左,一個朝右,恰好都是倒向對方。
無奈貨車座駕遙遠,他們的身體終是沒有碰上。
就像這一路,他們一個沒有開口說挽留,一個也沒有開口說不想走。
昏沉時分,最先醒過來的人是黎青夢。
似乎是她心裡的計時器一直不曾停止運作,催促著她所剩的時間不多,不要浪費在無用的睡眠上。所以沒睡幾個小時,她就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手機上顯示著現在是早上四點二十,車窗外的天色雖然還是黑的,但很遠很遠的天際線隱隱有了一抹亮色。
她坐直身體,在黑暗裡摸索著拿出溼紙巾擦了一把臉。
她窸窸窣窣的動靜吵醒了康盂樹,他意識還處在半夢半醒中,整個人靠在椅背上懶懶地沒有動,半眯著眼,看著昏暗的車廂裡黎青夢的輪廓,她微微彎腰去掏包時,長髮落滿她的肩頭。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將滑下的長髮攏起,輕輕別到她的耳後。
她立刻側過臉:“我吵到你了嗎?”
康盂樹搖了下頭:“我平時出車就睡不了多久。”
“你要不要?”
她把手裡的溼巾遞給他,他失笑搖頭,再度下了車,回來時滿臉溼漉漉的水,大概是直接在服務站的衛生間粗糙地衝了下。
他拿袖子隨意一擦,發動車引擎道:“你不睡了吧?不睡的話我就繼續開了,天亮前估計能開進京崎。”
黎青夢神情微愣:“……要趕這麼急嗎?”
“我剛查了下,今天早上八點後京崎市區內限外地牌照了,所以我得趕在八點前將你送到那裡。”
原本僅剩不多的倒計時,驟然又縮短了。
現在距離八點,還有三小時四十分鐘。
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個終點線已經迫在眉睫。
黎青夢恍惚地點頭,很輕地說:“那走吧。”
車前燈被打亮,駛上並不算繁忙的國道。
康盂樹伸手按開了剛才暫停的音樂,又是張學友的,唱著《冷樹葉》。剩下的時間,他們沒再聊天,任由音響一曲接一曲地往下放。
她不知道康盂樹為什麼沉默。至於她,則是出於一種補償的心理,為了回報那一首他悄悄下載的歌,她也想把他平常會聽的歌都認真聽完。
畢竟這是最後的,能聽到他歌單的機會了。
天色越來越亮,國道上的車輛也多到像貪吃蛇吃下的豆子。當車子到達收費站時,天色已經大亮了。
黎青夢第一次目睹沿路路燈一盞盞熄滅。
同時,車內輪播到了一首康盂樹曾經唱過的歌——《離人》。
悠悠口哨聲響起,他下意識地想切掉,被黎青夢制止。
“別切,聽聽原唱。”
他大言不慚:“我這不想給學友哥留個面子。”
黎青夢撇嘴:“怎麼,你唱得還吊打他了?”
“可不。”
當然,張學友的聲音剛出來的第一秒,是個正常的耳朵都能聽出來誰吊打誰。
康盂樹突然說:“這是這張專輯裡的最後一首了。”
“剛才放的歌都是一張專輯裡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