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裡端著油燈,跳動的燈火映出他的臉。
不是耶律驍又是誰。
耶律驍望著白菀,也不說話,痴迷的目光一寸寸逡巡著她的模樣。
白菀端坐在床榻邊,鬢邊的髮絲微亂,她靜靜地回望他,眸中難掩失望:“請太子殿下將本宮送回去,大錯未成,尚有回緩的餘地。”
耶律驍握著燈臺的手發緊,被燈火映得發亮的瞳孔中,逐漸攀上痛苦,他悽聲道:“阿滿,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知道,你認得我的,我是步離。”
“太子殿下在說什麼,本宮聽不明白,再者,本宮與太子殿下素未謀面,這種惹人非議的話,請不要再提,”白菀面色沉肅,毫不猶豫地將耶律驍的妄想斬斷。
耶律驍聞言竟笑起來,笑著笑著,眼下淌出一行淚:“阿滿不肯認我,是不是対我很失望?”
他像是在問白菀,卻又不需她回答,他端著燭臺,將旁邊的壁燈點燃,昏黃的燭光驟然盈滿室內。
耶律驍自顧自地說道:“我不會放你回去的,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你,你跟我回遼國吧,耶律馥已經死了,耶律斛也命不久矣,無人能再是我們之間的阻礙。”
他說著說著,便歡欣笑起來,燭火明滅,令他臉色晦暗,顯得那笑容也森然怪異,讓人止不住心下生寒。
清桐緊緊抱著白菀的胳膊,眼瞳瞪得極大,她記憶中的步離,是身染奇病,仍舊堅韌不屈,笑起來燦若烈陽。
而眼前的人讓她感覺到無比陌生,甚至懼怕,就好像真的,她真的從未認識過他。
隨後她又在心裡自嘲地笑笑,她確實不曾認識遼國太子,就像皇后娘娘說的,她們素未謀面。
耶律驍正要邁步往裡,清桐頓時如臨大敵,撲在白菀身前,張開雙臂像護崽的母雞:“你離皇后娘娘遠些!”
他眼中的亮色點點暗沉:“我無意傷害你們,但事已成定局,楚國皇帝不會留一個有汙名的皇后,沒多久“皇后”就會病死,世間再無皇后白菀。”
四周亮堂,讓白菀徹底看清耶律驍滿臉的偏執癲狂,他說的話太過篤定,讓她的心驟然跌落萬丈深淵。
她閉了閉眼,唇角勾起一抹滿是譏諷的冷笑,她到如今才徹底想明白,所有人都在利用她。
姜瓚,耶律驍,還有……
霍硯。
白菀手下攥緊,心底蔓延的鈍痛幾乎讓她窒息,等她再抬起頭,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澄澈的杏眼盯著耶律驍,一字一句反問:“大楚有我的父母親朋,在這兒我是最尊貴的皇后,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奔為妾?你憑什麼以為本宮會放棄手中的一切,跟你去遼國當個永遠抬不起頭的妾?”
短短一個晝夜, 富貴繁華的上京城徹底成為一座牢籠,甚至波及周邊所有州城,十二州城門閉鎖不再開啟, 由重兵把守日夜巡邏。
熱鬧喧囂的年味驟然消失,街市巷道空無一人,家家戶戶家門緊閉,人人不得邁出家門半步,東廠番役帶著半人高的獵犬, 一遍又一遍搜查每家每戶, 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除夕夜參宴的所有人,上至皇帝下至朝臣, 甚至即將返程的各國使臣, 都被困在九黎行宮, 霍硯身邊的元祿, 無數次拿著參宴的名錄, 在各宮搜查比対。
又一個日升月落。
碧霄宮中燈火通明,霍硯面無表情地坐在一張太師椅上,身邊的不遠處, 跪著耶律驍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落在行宮的耶律馳。
他面上驚恐未消, 身上血跡層疊, 顯然已經盤問過不知多少回。
“我真的,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耶律馳跪在地上嗚咽。
霍硯的雙眼從虛無落到他身上, 令耶律馳不自覺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