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人跪下來,把紙錢放進銅盆裡,口中念念有詞。
高老太爺拄著柺杖走到祖先堂外,庭中的靈柏樹被狂風吹得嗚嗚作響。
刑場上,陰風捲起劊子手刀柄上繫著的紅綢。
高家人跪成一字,為首的便是大老爺高明臣。
牢獄折磨已經讓他們面黃肌瘦,身上的累累傷痕,是每次過堂時留下的印記。
縱使如此,高家也無一人承認有罪。
刑部不得已,只能潦草結案。
但縱使如此,結局也沒有絲毫改變。高家人仍是要被處死,哪怕是未滿周歲的男嬰。
陰風匝地,草木含悲。
令官看好了時辰,一聲令下。
劊子手舉起屠刀,膽小的人捂住了眼睛。
鮮血噴湧而出,頭顱滾落塵埃。
因為高家人太多,無法一次處決,所以要分做幾批。
令人驚奇的是,這刑場是如此安靜。
每一個高家人都跪得筆直,不啼哭也不求饒,不叫罵也不喊冤。
死不可免,那便視死如歸。
一具具屍身倒下去,一灘灘鮮血流出來。
抬下去一批又帶上來一批,刑場上血氣沖天,觸目猩紅。
就連掌刑幾十年的劊子手都撐不住手軟,兩股戰戰幾欲跪倒。
行刑到最後,天上閃電亂舞,雷聲炸響,傾盆的大雨落下來,在地上砸起一片血霧。
不知誰在人群裡吼了一聲:「高家冤啊!」
官軍過來抓人,人群頓時亂了起來。
相互推搡撕扯,有的是為了躲避官軍,有的是為了避雨。
以至於相互踩踏,被誤傷的不計其數。
高家祖先堂,紙錢燃燒成了灰燼。
一道霹靂打下來,靈柏樹被擊中,頓時燒了起來。
哪怕雨勢如注,那火勢也未能止住。
可惜一棵百年老樹,竟毀於天劫。
「老太爺,咱們回去吧!」老家人攙著高老太爺道。
「讓我再陪陪他們。」高老太爺望著兒孫們的靈位喃喃道:「你先下去吧!」
老家人不忍心打擾他,看看外面雨勢稍歇,靈柏樹也已經燒得只剩下一段,便想著再取些燈油過來。
他剛出了祠堂,就聽著前頭恍惚有敲門聲。
老家人起先以為自己聽差了,畢竟這時候哪還有人會來高家。
可再聽了聽,的確有人敲門,他才走過去,開了門一看,竟是司馬蘭臺和墨童。
「駙馬爺……」老家人愣住了,一時忘了請安。
「我來看看太傅,」司馬蘭臺身上落了雨,但神情並不狼狽:「勞煩你帶我過去。」
老家人回過神來,連忙答應著。
他心中十分感激,司馬蘭臺必然是擔心老太爺的身體所以才冒雨前來。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春愁河漲水,地勢低窪的街道都被淹了。
待到天晴,滿城都是腥臭味。
高家行刑時有上百人被踩踏而死,數名官員引咎辭官。
高老太爺躺在床上,半夢半醒間聽到外頭似乎有腳步聲。
「是誰?」高老太爺問了一句。
老家人出門買菜,家裡應該沒有人了。
高老太爺掙扎著下了床,拄著柺杖走出門。
外頭沒有人,只是臺階上多了一隻小小花盆。
「這是誰放的?」老太爺狐疑地走上前,把花盆端了起來。
那裡頭栽著一棵插芊小樹,細看葉片,應是一棵靈柏苗。
高老太爺伸手到花盆裡摸了摸,靠近盆邊的土裡埋著小小一隻金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