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的暴曬,曬乾了積水,曬裂了地面,曬得草木都乾枯了。
人們不堪其苦,有不少人中了暑,頭暈頭痛、上吐下瀉。
牲畜們被熱死,半天就發出腐臭的味道。
「那個吳泰是死在半路上了嗎?」仙源山的弟子氣得大罵:「藥材和火油都沒了,這讓咱們如何支撐?!」
面前是生死一線的百姓,身為醫者卻束手無策。
「是鍾師兄他們!」馬有祿一眼看到遠處有人騎馬過來:「是咱們的人!」
「他們一定是收到咱們的信了,」眾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振:「太好了!」
原來前幾日青鸞夫子寫信給山上,讓送些解暑的藥下來,因為吳泰他們就算如期到了,也只是帶來應對瘟疫的物品。
這一次,仙源山送來八大車藥材,又來了三十人增援。
這些藥材和人分派到各處,來放馬坪的一共有六個人。
帶隊的就是鍾秦。
可是見面的欣喜還沒持續片刻,就聽見一個帳篷裡發出扭打的聲響。
鍾秦等人被司馬蘭臺攔住了:「你們先不要靠近病人。」
那帳篷裡住的是牛三,他是個屠戶,症狀本不算重,只是特別怕死,加上這幾日天氣反常,藥品不足,又有兩個嚴重的病人去世了,他便越發疑神疑鬼。
方才宋沁去給他送消暑藥,他便跳起來去扯宋沁的斗篷。
「你們身上的斗篷管用,給我們的都是糊弄人的!」牛三瘋了一樣嚷。
青鸞夫子一再叮囑弟子們在與病人接觸時絕不可脫下斗篷,因此宋沁一邊護著斗篷一邊跟他解釋。
但牛三哪裡聽得進去?他身材壯碩力氣又大,宋沁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等眾人強行把他們分開的時候,宋沁的斗篷已經被扯爛,手臂也被抓傷了。
眾人大驚,幾個人摁住癲狂的牛三,另有人拉著宋沁去處理傷口。
青鸞夫子也趕了過來,正要說話,那邊又來了幾個人,是知縣何明倫。
「夫子,」何明倫雙腮凹陷,一臉憔悴:「請借一步說話。」
沒有等來吳泰,何明倫親自來了,眾人心裡掠過不詳。
青鸞夫子站在一株老樹下,看著何明倫,等他開口。
何明倫硬著頭皮道:「吳泰他們在注州遇到了洪水,物品大多被沖走,剩下的小部分也泡了水……爛了……」
青鸞夫子一口氣悶在胸口,說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四天前,只是昨晚才收到信。」何明倫始終低垂著眼,不敢和青鸞夫子對視。
「四天前?!」青鸞夫子不覺聲高:「按行程他們七天前就該過了注州了!」
何明倫把頭垂得更低,像一隻被掐死的鵪鶉。
「那吳泰就是個廢物!」一向言談文雅的青鸞夫子忍不住罵起了人:「你居然將這麼重要的事交給他?!虧你還是寒窗十載的讀書人!虧你還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你不知道人命關天還是不知救人如救火!」
「夫子!」何明倫顧不得體面,掩面痛哭起來:「我何某如今悔青腸子了!」
「等等!」青鸞夫子忽然冷聲打斷他的哭訴:「我們同去的那個弟子呢?!」
因為要購買藥材,必須有內行人隨行,青鸞夫子便派了一個名叫朱志知的弟子跟著去了。
「夫子!何某萬死難贖!」何明倫跪地不起:「令高徒……他……他在洪水中,為了……為了護住藥材……被……被洪水……沖走了……」
青鸞夫子胸口如遭重擊,往後退了好幾步,被樹幹擋著方才停下來。
「你……你們……」青鸞夫子語聲顫抖:「敗類……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