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鬼若要迷惑人,總是將幻境編得半真半假, 似真似假, 就像他此刻面對的這片花田,這到底是不是真的花田?他若踩下去, 又是不是會真的陷入泥地裡?
“在你眼裡,這是一片花田?”姜遺光道,“我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一片黑暗。”
“我能看見的,只有這棵樹。”
他轉問黎恪:“你能看見被踩中的畫嗎?”
黎恪搖頭:“我也看不見。”
誰看見的是真?誰看見的是假?
眼睛能看見,鼻子能嗅聞到氣味,耳邊是花枝搖曳聲響,腿間能觸碰到。偏偏這是假的,可他又不能完全將這當做假象。
“按你的說法,蘭姑能看見,但她看見的也未必是真。”姜遺光道。
“我剛才的確抽出了一張畫,我們在畫中,脫離了畫後,或許又是新的一幅畫,與此類推,永無止境,要逃離這幅畫,恐怕沒那麼簡單。”
“除了自相殘殺外,一定還有其他方法。”
黎恪也跟著陷入深思。
人與獸顛倒,人被奴役……他曾以為,那些野獸牲畜是大黑狗的惡念所化,才會沒有一個對人類抱著善意。但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他又要讓人和獸們全都死在姜遺光的無心之舉中?
畫……到底是什麼畫?
畫裡和畫外……看不見的畫,卻對應眾城。
似真似假的幻象,心中畏懼什麼,就會出現什麼……
等等,這樣一來——他一直害怕的眾人自相殘殺才能破局和蘭姑看見姜遺光所說只有一個人能脫離的情形,會不會也是因為他們心生畏懼才看見的?
一旦他們當真,就成了真。
由此看來,這幻境中最大的考驗並非牲畜追殺,也並非鏡中詭異,而是他們的心。
黎恪曾聽其他人說起過,死劫越往後,越是對人心的考驗。厲鬼、惡靈、詛咒,或是其他的恐怖之物,經歷得多後,漸漸也就不怕了,冷靜下來,他們總能想到辦法避過。
但是……黎恪還聽聞,十重劫後的那些人,都有些不太像人了。
誰也不知他們在鏡中遇見了什麼,十重劫後的卷宗也和他們的不放在一處,想看也沒法看。
只隱約耳聞,他們都被鏡中死劫逼瘋了。
黎恪渾身一寒,他終於意識到:在這場死劫中,大黑狗最恨的是自己和姜遺光,可最危險的——卻應該是黎三娘才對。
黎三娘還沒瘋。
即便斷了半截身子,她還沒瘋。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把她逼瘋?
黎恪緩緩踱步,正剛來到姜遺光身後,忽地,察覺自己腳腕上似乎爬上了什麼東西,他低頭看去,就見榕樹的一根樹須纏上了自己的腳踝。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榕樹須猛地抓緊,緊接著,一陣頭重腳輕,眼前視線倒置——他被吊在了榕樹上。
在他周圍,俱是輕飄飄,空蕩蕩的人皮,白得瘮人。那些人皮好歹還是正著朝上綁的,他卻倒著,眼睛只能看到那些人垂下來的蒼白的腳,像兩層紙。
黎恪掙扎著要下來,可不論他的腳怎麼蹬都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