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球上看銀河,是長長的白練,此時身處娜美星,在銀河系中位置不同,再看頭頂銀河系的億萬星辰,更像一條扁扁的帶魚了。
曼佳。諾蘭進來時弄響了門上掛著的風鈴,娜美星可是有四顆衛星,月光傾城,諾蘭抬頭看見的就是林洛然在樹下獨酌的情景。雖然不記得了,看著她不時輕咳幾聲,自己心中總也不舒服。
「你來啦。」 林洛然為她倒了一杯靈酒,與平時喝得不同,是「覆盆子」為原料釀的。不同於其他水果名貴,這是一種長滿山前屋後,外形和桑葚很像的野果。她都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移植了一株覆盆子進空間,如今地球環境大變,她在別的地方再也吃不到這種原滋原味的野果子了,在星際漂流那半年,她也隨手釀了幾壇。
諾蘭嘗了一下,酒味有些酸,喝下去人的四肢百骸都有暖意。
這種程度的靈酒對結丹期的修士自然不可能有什麼修為上的幫助,諾蘭在意的是它的口感,讓她有股熟悉的感覺。就像眼前的林洛然,明明在她記憶中沒有印象,當林洛然悵然又狼狽離去時,諾蘭心中湧動著一種她並不陌生的情緒。從她於樹心甦醒,九十餘年的記憶中,這種情緒她只遇到過一次,養母去世。
這女修,從前一定是她很重要的人。
諾蘭喝著酒,不經意打量著林洛然。和自己一樣的黑髮黑眼,在月光下臉色是不正常的蒼白,她傷勢很嚴重。諾蘭條件反射想發脾氣,喝斥還未脫口而出,又想起自己的立場,關心最終變成一句:「我……你那個長得像我的朋友,從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什麼樣的人?從前的秦寶嘉,驕傲如鳳,出身好,樣貌好,脾氣甚至不屬於男子耿直。她討厭一個人時,不管你的身份,可以當場發作。她喜歡一個人時,也不管你的身份位置,可以引為摯友。寶嘉像一團火焰,像閃閃發光的鑽石,活在最美的時光中,註定了讓見過她狹長雙眸的人永遠都忘不了那裡面的神采。寶嘉是嫉惡如仇的,脾氣太直,只會明刀明槍和人嗆聲,又愛熱鬧,不會像眼前的曼佳。諾蘭,可以在山谷中過著幾十年半隱居的生活,可以眼看著其奧大公騙婚,也要幫助他。
「你又不是她,何必多問。」 諾蘭沒想到林洛然態度和先前截然不同,此前林洛然一直表現出想相認,想讓她記起從前的傾向,怎麼此時她主動提起話題,林洛然反而不搭話了?諾蘭有些惱意,覺得林洛然脾氣古怪,想要拂袖離去,又想起來意:「對了,希達爾家族的事情,我以後不會管了,這娜美星最近烏煙瘴氣,我會帶著其奧離開一段時間。」 林洛然終於捨得抬頭:「你想去哪裡。」 她們分別了三百多年,此時縱然相見尷尬,林洛然還是不能接受「寶嘉」再次消失。
諾蘭飲盡杯中靈酒,雙頰有了些紅暈,「不知道,星際這樣廣闊無邊,或許是尋一顆蠻星靜修,或是見識下更高的聯盟文明也不一定。」 林洛然低頭不語,久得諾蘭都快認為她是不是傷勢太重昏過去了,才聽見她輕聲問道:「會考慮回地球看看嗎?雖然我原本不想說,但若大變之時沒出意外,你家中,原本也該有後人血脈留下才是。」 陸三春那個叫「秦念」的兒子,在華夏的宗族觀念中,既然過繼了,那就是延續的秦姓,秦家有後人血脈,並不為奇。諾蘭沉默,繃緊了身子。
有一股聲音叫囂著讓她去找回過往,另一種力量則像牆一樣阻擋著她探尋真相。是新人格潛意識裡對舊事的抗拒,很怕有一日突然發現自己醒來這九十餘年,渡過的人生,只是一場不該有的虛妄。
「你這人,怎麼聽不明白別人的意思,我和你朋友雖然長得像,卻並不是同一個人……對了,你從前那朋友姓什麼?」 「姓秦,秦時明月漢時關的秦。」 諾蘭哦了一聲,「那就此別過吧,等我在星際呆的煩了,或許會考慮下你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