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跑了二十來年,閉著眼都知道哪裡是哪裡,忙道:“到禹杭了,要是在這裡靠岸,附近過兩個村子就能進紹西縣。”
紹西縣……胡祿又打了個抖。
方才那個夢,是真的。
胡祿叫人退下去,什麼也沒說,心裡頭發苦,怎麼也想不出個周全的法子。
等到了夜裡,胡祿又夢見了那呂縣令,溼淋淋的官袍貼在身上,一張青黑的臉泡得腫脹,哀嚎著請胡祿不要忘記自己的誓言。
如此來,竟是夜夜入夢,不得安寧。這遠行本就忌心中藏事兒,更遑論他這樣不得好睡,整日擔驚受怕?沒幾日,疾病便上了身子,起不來床,氣息奄奄。
船上一眾人不免焦急起來,大夫只說鬱結於心,可上船前還好好的,哪門子鬱結於心?
這時還是那見多識廣的船伕,叫了幾個胡祿身邊的人,私下說道:“未必是真心有鬱氣,我觀內使為人,不似心窄之輩。”他後頭的話有些忌諱,便壓低了聲音。
“這條江水深得很來來去去,底下不知埋了多少冤魂。。幾位老爺身子骨強健,日頭下來來去去,陽氣旺盛。內使老爺畢竟損了些陽氣,或八字輕些,或一個沒注意,便衝撞了什麼,也是有的。”
幾人聽了有道理,問:“那該如何是好?這船上也沒個和尚道士什麼的。”
船伕問過胡祿後,得他應允,使了個土法子,叫廚房拿了三根筷子,一碗清水來,自己又取了張薄紙,笑道:“我們那兒有個法子,問筷子公筷子婆。”
那幾個侍衛都在京中長大,不曾聽聞,俱好奇地圍著看。
船伕沒解釋,右手扶了三根筷子,不叫筷子倒下,微闔眼睛,唸唸有詞。
“攔了路的,撞了橋的,甭管你是吊死的、溺死的、燒死的、病死的……我等從此路過,無意衝撞,不要見怪,獻上一碗水飯。冤有頭債有主……你且放過罷!”
唸叨完,他緩緩鬆開手。
三根筷子直直立在清水中,船隻微微晃悠,碗裡清水也晃悠,可三根筷子依舊不倒。
船伕搖頭嘆氣:“果然是有東西衝撞,得想辦法送走才是。”
話音剛落,原好好放桌上的瓷碗,猛地炸裂開來。
不過一個小小的瓷碗, 碎裂的聲音竟響徹整艘船。
臥在床上的胡祿嚇了一跳,剛才有個碎瓷片擦著他臉飛過去,差點就要給他劃出一道口子來。
胡祿戰戰兢兢:“你這法子到底有沒有用?怎麼還碎了?”
船伕臉色也不好看:“聽說是有用的,筷子立住了就是真有不乾淨的東西作祟, 再把水灑了, 就能送走了。”
胡祿急道:“水灑了?現在碗都沒了。”
船伕結結巴巴:“或許, 或許是這鬼太厲害了些,送不走……”
他又問:“內使老爺,你可是真撞見了什麼?能不能說說?”
胡祿哪裡敢說, 蒙了背,模糊的聲音從被褥底下傳來:“我是夢見了,那鬼託夢來叫我做件事。”
船伕大驚:“內使老爺可有答應它?”
胡祿心跳得很快,他根本沒想答應的,自己含含糊糊那麼一說, 算答應嗎?宮裡頭大家誰不是說了就過,真真假假不當真。
可是,這是個鬼,不講理的鬼。
他後知後覺地生出一種恐懼來。
“我, 我沒答應……我騙他的……”胡祿倉皇道, “我騙他的,我怎麼敢答應?”
船伕定住了:“你騙他的?”
胡祿滿心惶恐, 根本沒察覺有什麼不對:“我當然是騙他的,誰敢和厲鬼打交道?”
他沒察覺,眼前船伕的臉色無比蒼白。
那幾個侍衛也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