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金陽道上的山雨和霧鬼,是手爬巖上的石刻與黃昏,是第一眼看見的逸都城,小院中的歌聲舞影,斜對門正直的捕頭,還有瓦舍之中假裝與他偶遇詢問長生的知州。
當時誰又能想到,那名捕頭會走上週雷公的老路,知州也能成為一代賢相與陰間的殿君呢?
栩州柳江,小舟幾日穿過千里畫卷。
凌波送信,同樣守信的江湖女子第一次與他拱手:
「江湖中人,先報名號,我本姓吳,取名所為二字,逸州西山派弟子,先生如何稱呼?」
煙雨下的安清如今想來仍是世間絕景,柳江大會也絲毫不愧是江湖盛會,那些武人似舞似斗的身影如今仍在他的眼前,與老燕仙小燕仙的相遇也恍如昨日。
義莊之中偶遇絕世劍客,大山之中拜訪先天山神,此時回想起來,印象最深的仍是那滿山的姜樸花。
南畫夜雨停留,雲頂悟道求仙。
鏡島湖畔與周雷公初見,當時的他還沒擔任雷部主官。
長京城外昏昏,故人仍在堅守諾言。
瘸腿的國師親來拜訪,自有一番氣度,年邁的帝王懇問長生,也有滿身威嚴,長山之上杏花如畫,東城門口將軍歸來。
當時誰又知曉他們的結局。
清明時節,鶴仙樓上,一曲技藝通神的古琴,一身白衣的女子,輕鬆瞞過了道人。
現在想來,仍是奇妙。
道人不禁搖頭笑著。
想到北方戰亂,道人第一時間想起的,便是禾州一年的風雨,可記得最深的,卻是歸郡寒冬大雪、舀疫橫行中逆行的身影。
雪原融化,胭脂一樣的太陽從借來山上升起,邊疆大捷,三軍將士就地丟槍歡慶,卻不知千百年後,那座曾裝滿了鬼兵鬼將的草原龜城還是否能留下遺址,那連綿成線的雪廟,又能留下多少,蔡神醫除疫的傳聞,可還會在世間流傳?
道人眼前一陣恍惚,又好像回到了當年越州青桐樹林,神鳥劃過夜空的震撼場景。
那日得知,師父離他而去。
北欽山上,當蔡神醫決定再著醫經,顯而易見的,整個世界與無數人的命運都將隨之改變,豐州業山,驚天一戰,如今在道人的記憶中也只成了無足輕重的一幕畫面,反倒是海外的經歷與陽都的繁華更讓人回味一些。
「世道變了……」
「可有膽量與這妖邪一斗?」
「足下為何竊我竹杖?」
「天下要亂了……」
「想問陛下,此時命還貴否?」
「……」
一幅幅畫面串聯成線。
記憶如流沙一樣劃過,是這二十年間的一瞬,也是歷史長河中的一瞬,如今卻都變成了一張張畫,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一場滔天大火,可惜了不知多少萬年的青桐樹林,人間唯一遺留的上古世界。
隴州丹霞之中,道人緩慢走來,硫磺湖前滿天風沙,道人迎面而去,沙漠駝隊與金色黃昏,道人靜看夕陽西下,大山古寺,有一種蒼茫厚重的歷史風霜感,仍舊記得風中飄來那句:
「欲為諸佛龍象,先做眾生牛馬。」
鳴沙山的雪,地火國的火,花巖山滴水成湖,碧玉國點地融冰。
那座火焰山,快要熄滅了吧?
再回逸都,一夢好多年。
雲州風景好,大山之上,真龍吐息,千山復綠,大地來春,恐怕直到生命的盡頭,當時場景仍會深深印在道人腦海中。
「我們在這裡為道長坐鎮鬼城,道長贈我們長生丹,公平交換……如今自然該效仿道長,『洗卻平生塵土,慵遊萬裡山川,去做江山風月的主人』。雖然只是當年泛江舟上閒談間隨口一說,卻非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