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姑蘇到上都,風雪連著一程又一程。
在家的時候,吃穿都有人照應,就算最艱難的年月,身邊至少還有一兩個女使。如今呢,離開家,再也不是深閨中的嬌女郎了,沒有伺候的人,吃穿住行都得靠自己。
因為新朝甫立,一度被棄用的上都需要重建,水路暫且只作官用,用來運送糧食和茶鹽。官船不載人,她們只能走陸路,這一行千餘里,靠兩個輪子滾碾出來,其中艱辛,可想而知。
太常寺急需樂工,所給的時間並不充裕,幾乎是日夜兼程。有時候不湊巧,趕不上驛站,只能在野外過夜。
十一月的天氣,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沒有那麼多火堆供人取暖,女孩子們只能擠在一起。負責伙食的雜役趁著夜色還未降臨,逐一分發餅子,至多再給你一碗熱湯。姑蘇城裡徵集出來的女郎們,基本都有不錯的出身,大家茫然坐在雪地裡,茫然地對望,都是一臉愁苦的模樣。
手背被寒風吹得生疼,扣著陶碗的手指凍僵了,不小心一抖,熱湯潑了滿身。擦拭來不及了,很快滲進襖裙裡,很快又結了冰。蘇月看那個女孩怔怔發呆,最後終於放聲大哭起來。
很奇怪,走了好幾天,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地,彷彿情緒被封存住了,誰也不敢打破看不見的屏障。但壓抑得太久,早晚會失控,只需要一個契機,心底的委屈和怨恨就會傾瀉而出,那個女孩的哭聲,成功引出了成片的啜泣。
“我不去上都,我要回家。”
氣衝了頭,就有些不管不顧了。那個女孩衝著隊伍裡計程車曹參軍大喊:“就算是死,我也要回家!”
一旦有人帶頭,群情不免激奮,以為法不責眾,只要反抗的人夠多,就有回到姑蘇的希望。
看四周紛紛有人起身,蘇意自然也受了鼓舞。正要跟著附和,卻被邊上的蘇月一把拽住了。
離開姑蘇的頭一天,蘇月就從人堆裡發現了這個堂妹。雖然早前長房和三房並不算親厚,但在這樣孤絕的情況下,能遇見一個親人,已經是上天的眷顧了。
不過蘇意年紀小,行事還有些莽撞,見蘇月拽她,納罕地望了族姐一眼,心裡未必不覺得她膽小怕事。
蘇月沒言聲,只是望向那個士曹參軍。行伍出身的人,沒有那麼好的脾氣來安撫女郎們。
他聽見這兩句話,滿臉陰沉地走向那女孩,幾乎沒有任何遲疑,揚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啪”地一聲,震驚了所有人,也打醒了所有人。
“要入梨園,首要一條就是守規矩。”士曹參軍一字一句地說,目光像蛇,吐著涼信掃向所有人,“老子不管你們姓甚名誰,路上只要敢出亂子,老子就打得你們找不著北。別以為自己是富戶小吏家的女郎,就給老子裝腔作勢,現如今你們只有一個身份,良家子!何為良家子?平民家的女兒就叫良家子。但凡上得檯面的,也不來充內敬坊了,別自視甚高,給老子添麻煩。這一路安安穩穩到了上都,往後你們想見我也見不著
最為出眾的一群女樂工,佩魚袋,有品階,常在皇帝面前演奏。雲韶寺住的是宮人,才貌遜於前頭人,擅歌舞,屬賤隸。最後的銀臺院,住的是搊彈家,她們這些從民間徵選來的女樂工,大多會收入其中。
梨園使心下很滿意,對少卿道:“接下來幾場宴樂正缺人手,我這裡都快週轉不開了,這些樂工來的正是時候。只不過要儘快安排習學,宜春院的內人教一日就能上場,唯有這搊彈家,沒有個把月,調理不出來。”
少卿的辦法簡單直接,“時間不夠,那就日夜加緊排練,除了吃飯,手上的樂器別放下。先應付過正月十五,等開了春,再好好歇息。”
梨園使說是,兩個人低頭商議著,往官衙正堂去了。
大家聽見這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