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就縮在小床上,專心注意著先生的動靜。
軍區醫院三樓夜間也是不平靜的。細聽之下,也有人世遽變之下的哭號和怒吼,也有無言的沉默和別離。
但是這間病房內靜悄悄的。機器輕微的運作聲,先生均勻的呼吸聲,窗外窸窣的風聲,此起彼伏,一聲蓋過一聲,一聲吞嚥一聲
,變成一個寂靜幽深的混合體。
216有一種非常莫名的安寧。他又想起傍晚時分那次對話,又忍不住把臉埋在枕頭裡小聲哭起來。
他太糟糕了。
心眼兒小,多疑又彆扭,小情緒又那麼多。
“沅沅……”床上傳來虛弱的呼喊,“怎麼了?”
216趕緊把眼淚擦乾淨,一骨碌爬起來,“沒怎麼。先生,喝水嗎?”
“我剛剛思來想去,的確有一件事情騙了你。”
216心裡咯噔一聲,顫著嗓音問:“什麼?”
“你剛來的時候,我說對你不感興趣,我騙你了。你躺在我的床上,白潤潤溼漉漉的,特別可愛。我覺得你像湖泊,倒映著我曾
經想象過的一千萬種戀人的模樣。”
216像是被幸福的閃電劈中,蒼白的臉一下子紅起來,團團地浮在兩腮,慢慢地掃到了眼尾,羞得一塌糊塗:“你……
你……”
“這是我對你撒過的最大的謊。你可以決定要不要原諒我。”
賀雲山定定地看著他。
216眼珠亂轉,羞得快要哭出來:“您……您怎麼……你流氓!”
他嘴巴里吐出的言語是討厭的,可是他心裡是甜滋滋的。先生對他一見鍾情,這根本就是不敢想象的。劇烈的震驚之後,原先的
怨懟全被轉化成了戀人不夠熟練的莽撞和疏忽。
他完了。
他徹徹底底完了。
賀雲山的手在這時不失時機地摸在了216發燙的臉頰上,溫柔地摩挲著,親暱眷戀,分明就是戀人的愛撫。
216不受控制地發著幸福的顫,把臉頰在他手心裡蹭了蹭。他在這一瞬間看透了自己,他永遠不可能逃脫先生宿命般施加在他身
上的愛。
只要賀雲山說一個愛字,他就顫慄著交付出他靈魂的一部分。
最後,他只能掙扎最後一下:“先生,您之後都不會騙我的對嗎?”
賀雲山低聲笑道:“不會的。”
賀雲山很滿意,他知道,他乖巧可愛的小兔子要回家了。
至於謊言、話術與承諾,一切都是虛幻的手段和點綴。
賀雲山自己明白他對沅沅的感情,在被簡單定義的世俗的愛之外,一點憐憫,一把逗弄,不少的性,許多的慰藉和無盡的佔有。
這是什麼呢?
賀雲山沒空去想。他現在要好好教訓教訓這隻終於回家的小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