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沒有提起黎子中,直到病重。
如心忽然聽到有人在她耳畔說:「周小姐,飛機就快降落,請配上安全帶。」
什麼,十個鐘頭就這樣過去了?
不是她寫得太慢,就是時間太快。
她老大不願意地收起紙筆。
鄰座一位老太太問:「你是作家?」
「不不不,我只是愛寫。」
「愛寫就有希望了。」
咦,像個過來人口吻。
如心忍不住問:「前輩可是寫作人?」
老太太笑,「我,我也不過是愛寫而已。」
「前輩筆名是什麼?」
老太太還是笑,「提來作甚。」
如心笑,「一定是位名作家。」
「你怎麼知道?」
「稿酬足夠用來搭頭等艙,還不算名作家?」
好話人人愛聽,那老太太呵呵笑起來,「好說好說。」
如心步出機艙。
回到家了。
下了計程車掏出鎖匙開了大門,正在看電視的家務助理驚喜萬分。
如心先撥了一個電話同父母報平安,繼而收拾行李,然後沐浴休息。
她仍睡在小房間的小床裡。
半夜電話響了,「姐姐,到了為什麼不通知一聲,活該被我們吵醒,許仲智在這裡有話說。」
一定是小許牽念她。
她接過電話,隔一會兒才說:「到啦?」真是陳腔濫調。
如心回答得更糟,「到了。」
她為這一問一答笑出來。
「能不能每天通一次話?」
「每星期一次也就夠了,不過千萬別半夜三時正打來。」
「是是是。」
回到家,已無失眠之虞。
如心去找水喝,順便到鄰室看一看,發覺姑婆床上空空如也,才驀然想起她已去世。
正如碧珊所說,它朝吾體也相同,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也就睡得分外香甜。
第二天一早起來,她帶著老傭人去把緣緣齋店門開啟。
門檻附近塞進許多信件,有十來封是她主顧問候信。
如心十分感動。
傭人立刻忙著燒水做茶,收拾地方。
如心試坐到姑婆以前的座位上去。
抬起頭,剛好看到玻璃門外每一個經過的行人。
如心喝一口茶,看著眾生相,開始瞭解為何姑婆每天風雨不改前來開啟店門,她是來與他們見面。
兩個年輕人匆匆走過,然後是媽媽帶幼兒上學,一個老婆婆拎著點心慢慢踱步,一對情侶緊緊手拉手相視而笑……百看不厭。
忽然之間下雨了,許多人避到緣緣齋的簷下來。
如心寫了一張字條,貼在店門——
「誠徵店員一名,性別不拘,年齡十八至二十五,需勤奮工作,薪金豐厚。」
如今年輕人都喜歡到講英語的大機構去一試身手,盼望步步高昇,即使有人來應徵,也不過臨時性質,過三兩個月又走。
老傭人笑笑,「其實請一個菲律賓人來也足夠應付,不過是聽聽電話見見客人,他們英文講得比許多人好,一年半載做熟了也一樣。」
如心一怔,覺得也是。
「當然你不能把學問傳給他們,可是其他人也不一定想學或學得會。」
如心聽出老傭人弦外之音,這門手藝是遲早失傳的功夫。
她笑笑,「總有人想補缸瓦吧。」
老傭人不再加插意見,「我順道在附近買了菜回家。」
請人條子貼出好幾天無人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