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過去,金釵終於分娩下一女。此女生得嬌憨可愛,白白胖胖一個大丫頭,愛人得緊。索性金釵分娩還算順利,沒有傷著身子。這孩子一降生,金釵倒是也顧不得想那些淫事了,一心一意地照料起孩子來。善孃的身子已經一日不如一日,只每日按時吃藥也救不回來了的光景。金釵只能每日一面奶孩子一面替她烹藥。
冬日將近,日子越來越難過了。今年的巨石鎮格外寒冷,雪堆積到了腳踝高度,客棧生意也冷落下來。攢了一年的錢銀,倒是也夠度日的。柳文山差遣走了一部分工人,縮短了客棧的營業時間,節約精神。也關心起善孃的身子來,善娘見了他,卻只是一味地哭,並不願意多說什麼。唯有見了金釵才能好一些。柳文山心下生奇,這婦人容貌如此醜陋,為何小妹居然不怕?自己看見她都要把昨天的隔夜飯嘔出來了。便一股腦兒地把事情全都交給了金釵去做,自己出門遊山玩水去了。金釵更是忙得兩頭不可開交。
金釵才煮好了藥,又把女兒往肩上一背,便急忙給善娘端來了藥。天氣寒冷,金釵的手上生了不少凍瘡,握著那滾燙的碗,燙著皮肉發疼,也只能穩穩端著湯藥進屋內來。善娘靠在病榻之上,面容已經沒有了血色。一頭墨髮披散,肆意攤在枕頭上,尤其是那嘴唇,已經沒有一點活人氣色。金釵暗道:“這個模樣,怕是已經不中用了。”又想起自己交代柳文山準備善孃的棺材壽衣,不說真的派上用場,也能沖沖喜也好。柳文山卻大罵自己只會說喪氣話兒,什麼也不準備,兀自出門玩去了。金釵心裡生恨,卻也無法怪罪一個不在自己身邊的人。只得強作笑顏對善娘道:“好妹妹,醒一醒,喝藥了。”
善娘微微張眼,金釵看了,忍不住“啊呀”一聲。這是何故?原來善孃的眼裡早就沒有了光彩,就好像人死不瞑目的模樣一般!金釵忍不住滾下淚來:“好妹妹,怎麼成了這樣?定是姐姐的藥煮慢了。現在喝了藥就好了。”善娘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只一個勁落淚。金釵忙摟著她幫她起身道:“好妹妹,你為何哭泣?這藥不是給你端來了麼?吃了藥就好了。”善娘掙扎著好不容易開口,聲音已經嘶啞,只能抓著金釵的手道:“姊姊,我活不得了。”金釵心疼她,卻也哭得說不出話兒來,只用手指點了一點清水,抹在她嘴唇上滋潤嘴唇。
善娘嘴唇稍微滋潤一些,能勉強說話。道:“姐姐,我從來看你比我親姐姐還親。如今你淪落你這個地步,我真是沒地兒放我的臉面。”金釵搖了搖頭道:“不怪你,都是男人的錯。我為何怪我自家妹子?”善娘道:“姐姐,再叫我看一看我侄女兒吧。”金釵便把孩子從背上拿下來,遞在善娘懷裡。
沒想到那小丫頭一到善娘懷裡,本來還在酣睡,居然咯咯地笑了起來。這小丫頭還不足叄月大,小臉蛋粉嘟嘟的,一雙小胖手屈在胸前,十個瑩潤的指頭微微動著。一雙大眼睛半睜半閉,看來也是個眸若星光的美人坯子,頗有金釵未被毀容之前的模樣。善娘掩著嘴咳了幾聲,道:“這孩子生得可愛,像姊姊。”金釵道:“那是自然。你乖乖把藥喝了,等我女兒長大了,還要她孝敬你哩!”善娘卻只是搖頭,嘴角微微笑道:“姐姐,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有打算。那藥且緩一緩再喝吧。”金釵聽了,便只能找了個小碗來蓋住了藥湯碗,以免變涼。看善娘也沒幾天的好活了,便只想著萬事遂了她的心願,叫她臨走之前也少吃幾口苦澀藥湯。
善娘又問:“小侄女兒可有個名字了?”金釵搖了搖頭:“還沒有名字。這孩子看著壯實,其實夜裡愛哭。我怕她是衝撞了哪路神仙,不敢替她太早取名字。只怕閻王爺勾了去。”善娘點了點頭,金釵愛這個孩子是愛到命裡去了。一來是和柳文山的孩子,二來也是得之不易。善娘便道:“那我給侄女兒起個名字,可好?”金釵笑道:“那便是最好了。”善娘略思忖片刻,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