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商媽媽轉移了大家的思緒,笑著說:“我早前就說李判將來有出息,如今當上了國公,沒有辜負郎主的栽培。”
明妝也笑著說:“頭一眼看見他,我有些不敢相認了,這些年他老成了好多,簡直和以前判若兩人。”
商媽媽道:“人會長大的,打下了邶國是多大的一場仗啊,能夠獲勝,想必吃了不少苦吧!”
午盞又興高采烈追加了一句,“李判說,明日要來咱們府上拜訪。”
這是個好訊息,易園太多年沒有故交貴客登門了,商媽媽歡喜地安排起來,“明日讓廚上預備些好點心,一屋子女眷留他吃飯,恐怕不便,但坐下品品茶點還是可以的。”
因時候太晚了,大家各自回房歇下,等到五更時候被震天的煙火炮仗吵醒。明妝迷迷瞪瞪又合一會兒眼,隱約聽見房裡響起了腳步聲,不久一雙手探進來捧住了她的腳,商媽媽摸索著替她套上足衣,連哄帶騙地,把人從被窩裡挖了出來。
“今天要早起,早上不賴床,一整年都有好收成。快快快起來,廚上已經做好了八寶餺飥,耽擱不得,時間一長,可就變成麵糊糊了。”
明妝實在睜不開眼,扭捏著說再睡一會兒,商媽媽不讓,“李判也不知什麼時候來,你今日忙得很,要去老宅和袁宅拜年呢,哪兒有睡覺的工夫!”
無可奈何,只得強睜開眼,換上簇新的衣裳,腰上配了五色荷包,待梳妝打扮妥當,挪到前廳一家人吃了早飯。
不過今日大家確實都忙,上京有這樣的規矩,晚輩給長輩拜年,須得在初一日,出了閣的女兒回門探望爹孃,也是擇在這一日。初二日往後便輕鬆了,大抵是宴請和走親訪友,因此吃飯的時候商媽媽還在感慨,李判這人真是不忘初心,初一便來拜訪,是當郎主和主母還在呢。
明妝聽得鼻子發酸,那點懶散的筋骨抻起來,戀床的情緒也沒有了。飯後惠小娘和蘭小娘要回孃家拜年,送走了她們,自己便在前院等著李宣凜到訪。
約摸辰時前後,門廊上有人通傳,說貴客來了,明妝忙起身說“請”。
很快便見幾個小廝捧著節禮進來,後面的男子穿著濯絳的常服,腰上扣銀帶,快步登上了臺階。因為身量高,幾乎是兩級一邁步,還是原來軍中的習慣,彷彿時間永遠緊迫,彷彿永遠不能延誤。待進了門才驟然剎住步子,抬眼一顧很快又垂下眼,恭敬地道了聲小娘子新禧。
明妝看著他,難免思緒翻騰,咕噥道:“看見李判,就讓我想起爹爹了。”
他的眼睫微微一顫,想是被她的話觸動了,還如以往一樣溫聲詢問:“一別三年,小娘子在上京過得好不好?”
不知怎麼,眼淚自己掉了下來,明妝忙拿手絹擦,卻無論如何都擦不淨。又氣又急,終於放聲哽咽起來,“今日是初一,我不該哭的,可我就是忍不住。”
有的故人,會勾起很多回憶,當初李宣凜借居在潼關府衙,每常會遇見,或是明妝有什麼想要的,不敢和爹爹阿孃開口,就悄悄委託李判。他是有求必應,只要她高興。現在想來不光是看著爹爹的情面,更多是日久年深,活成了半個家人。
他聽見她哭,終於抬起眼來,什麼都沒說,只是憂傷地望著她。
這些年她雖照舊錦衣玉食,心裡的傷疤卻無法癒合,他知道她不容易,小小年紀就如此多舛,想必更有委屈之處,哭一哭,哭出來就好受了。
明妝在他面前,恍惚覺得自己還不曾長大,有些情緒的宣洩只有衝著他,才能找到出口。
商媽媽在一旁使勁勸慰,說好了好了,“大節下,不興哭的。李判好不容易來一趟,小娘子不款待貴客,怎麼反倒哭起來。”言罷忽然覺得不妥,笑道,“我竟是叫慣了,一時改不過來,如今應該稱公爺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