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店裡賣這個賣得多,店裡小姐姐也喜歡送小孩明信片和賀卡,不知不覺就攛了好多。
彭星望自己挑了個水藍色卡片,還特意給姜忘挑了個明黃的蝴蝶結賀卡。
姜忘莫名其妙:“我又不讀小學二年級。”
小孩把筆遞到他鼻子底下:“你也寫!”
姜老闆一臉費解,見他已經開始咬著筆頭沉思,自己坐在旁邊有點想走,半晌還是拔掉筆帽跟著寫。
他確實該給季老師寫一封感謝信。
姜忘小時候很窮,家裡根本買不起賀卡。
那時候小孩兒們都攀比,有的人送了一枝花都不好意思拿出手,因為家裡有錢的小孩會直接送編織精美的花籃到學校,一個比一個用心。
很多同學不光教師節會寫賀卡,聖誕和新年也會特意給喜歡的老師送賀卡,有的一開啟甚至會播放音樂。
姜忘那時候也讀小學二年級,終於能通順地寫幾行話,內心有著隱秘地膽怯。
他最後還是撕下一張作業紙,倉促潦草地寫了兩行感謝語,趁著沒人的時候做賊一樣放到季老師和班主任的桌上,還不敢署名。
桌面有好多小孩子的心意。巧克力,花籃,單支康乃馨,會唱歌的賀卡。
他的話藏在抽屜裡,被折的很小,像垃圾一樣,不仔細看都不會被發現。
但自那天下午起,臭脾氣的毒舌老太太對他說話收斂很多。
而季老師放學時特意叫住了他。
“星望,”那時候他也如今天一樣叫他的名字,笑容親切:“我收到你的賀卡啦。”
“但是你折得實在太小了,我差點沒看見。”
季臨秋蹲在年幼的姜忘面前,伸手摸他的頭。
“星星,你以後想對老師說新年快樂,秋天快樂,下雪快樂,都可以寫在英語作業本里。”
“老師會在改作業的時候悄悄給你畫個小笑臉,表示已經收到啦,好不好?”
姜忘當時大概是穿得太少了,在突然降溫的秋天凍得鼻涕泡都出來了,略狼狽地手背一抹臉點點頭,轉身就跑。
然後在英語本里給他寫新年快樂一直到畢業。
每一年老師都會給他畫一個小笑臉,哪怕沒有任何賀卡。
姜忘把這些記憶刻意壓在接近遺忘的隱秘邊緣,以至於此刻再次想起時,表情都不太自然。
記憶會讓人同時處在無助和強大的相悖狀態裡。
他只要想起自己童年的事,就好像會回到處處被動痛苦的舊時間。
記憶裡的季臨秋,和此時此刻在他家客廳裡改作業的季臨秋是同一個人。
他獨自長大,在無法選擇的青少年裡強行尋找一個又一個選擇。
然後成年獨立,以全然能選擇一切的姿態再回到過去。
再面對當年的季臨秋。
是在麥田裡守望著無數小朋友的季老師,也是被困在血緣和社會眼光裡的季臨秋。
姜忘想了很久,直到彭星望開始往賀卡上粘奧特曼貼紙了,才終於動筆。
他的字和幼年時相比像話太多,但是筆劃深刻,彎折遒勁,藏了很多故事。
男人寫完後仔細摺好,裝回透明卡套裡。
彭星望仰頭看他:“一起給嗎?”
“嗯。”
季臨秋在出神地改著作業,聽到腳步聲時一抬頭,發現彭星望拉著有些緘默的姜忘過來。
“季老師!”彭星望蹭到季老師身邊:“我想提前送你教師節賀卡,行不行呀!”
“當然可以,”季臨秋笑道:“有心啦,讓我看看?”
小孩的字寫得很張揚。
比起先前部首亂飛的五馬分屍式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