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戚朋友們前兩天還一副悲慼相,但現代葬禮的模式實在諷刺,更像是找個理由把大家聚集起來,光明正大的玩鬧。
梁建山乾脆在家裡支了幾張麻將桌,梁家馳跪在白燭花圈面前時,他一臉喜色的撫摸著麻將,等待胡牌。
最後一天,送走殯儀隊和親戚時,梁家馳重重的喘了口氣,用力捏著太陽穴,感到稍許鬆懈。
“哎呀,以後是沒機會再這麼熱鬧了。”
梁建山靠著大門,手裡捏著沓零零碎碎的鈔票,拇指和食指揉搓著,點了點張數。
這幾天他的手氣出奇的好,該說是老天保佑嗎。
梁家馳轉過臉,看到他貪婪的表情,冷哼一聲,“放心,還是有機會的。”
梁建山抬頭,對上兒子冷硬的目光,喉嚨一梗,數錢的動作變僵硬,“你……這幾天辛苦了。”
說完討好一般的抽出幾張百元鈔票遞給他。
梁家馳看也不看,直接轉身上樓。
之前通宵達旦的工作都沒守靈辛苦,雖然剛才和梁建山把話說得難聽,但他還真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受不起,也受不了。
梁渡在樓上默寫單詞,看到父親進來後,立刻放下本子,“爸爸。”
梁家馳呼了口氣,摸著她的小腦瓜,順勢坐在書桌前,“嗯。”
梁渡看著父親憔悴的面容,很乖的任他撫摸頭髮,“爸爸,我去給你倒杯水吧。”
梁家馳確實覺得口渴,點點頭,“好。”
孩子走開後,他垂下頭,手肘抵在書桌上,撐著前額,感覺自己像一座即將傾頹的山峰,僅靠這個支點,撐起自我。
在這種如釋重負的空虛裡,他抬眼,無神的瞳孔靜靜地望著窗玻璃上映出的灰藍夜色。
燈光照出男人模糊的面部輪廓,垂斂的眉目裡滿是疲憊的倦意,下頜上也已經冒出不少淡青的胡茬。
梁渡把水杯輕輕遞到他手邊,“爸爸,喝水。”
梁家馳接過,緩緩地啜飲了兩口,喉嚨舒服許多,那些僵沉的情緒似乎也舒緩了一些,“謝謝嘟嘟。”
梁渡從沒見過父親這麼頹喪的模樣,在她的印象裡,爸爸是個很厲害的人,隨便看人一眼,對方就會肅然起敬。
不過,大人似乎的確都是很辛苦的。
她想了想,從桌上翻出一堆零食,“爸爸,你要不要吃點,我每次不開心,吃點零食就開心了。”
梁家馳聞言,沉吟片刻後,捏了捏女兒柔軟的臉蛋,看到那顆小缺牙後,打趣道:“那你的蛀牙是不是就這麼來的?”
梁渡哼哼兩聲,不說話了。
梁家馳由衷的露出笑容。
在一堆零食裡,看到一根橙子味的棒棒糖
忽然又想起幾天前,與程芝對視時,她手裡拿的也是這個糖。
梁家馳摩挲著糖紙上的花紋,目光變得悠遠。
她送他的第一份禮物,就是橙子味的水果糖。
第一次見面是在公交車上,程芝比他先下車,卻掉了本詩集在座位上。
梁家馳順手撿了,當時看著扉頁上的“程芝”二字,還笑了。
他本意是想盡快還的,結果一晃神的間隙,校門口已經人頭攢動,擠擠挨挨了,哪兒還有那個女生的身影。
書上也沒寫其他聯絡方式,班級都沒,學校裡一千多號人,找個陌生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於是那本書在梁家馳手裡待了好幾天,無聊時他也翻過幾頁,記下了一首詩。
「一切都是命運,一切都是煙雲,一切都是沒有結局的開始,一切都是稍縱即逝的追尋。」—《時間的玫瑰》
“稍縱即逝的追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