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喜歡蘅蕪香,閣內每每香氣濃鬱,伴著這樣的天色,莫名有種滄桑的意味。官家在屏風前的官帽椅裡坐著,抬了抬眼,示意他坐,隔了好半晌才開口,「諫議大夫今日秘奏,說高安郡王借大婚之名,四處結交黨羽,大肆收受賄賂。如今他府上門客已有兩三百人,長此以往,只怕這社稷就要傾斜了。」
李宣凜聽後,不免仔細掂量,略斟酌了下道:「皇子豢養門客,向來是大忌,高安郡王豈能不知這個道理。官家且稍安勿躁,這件事還是得從頭徹查,若是有人刻意構陷,拿住那個賊人以正視聽,也好還郡王一個公道。」
可是官家卻顯得疲憊又失望,緩緩搖頭,「朕有八個兒子,大哥如今被圈禁,三哥一心想當神仙,五哥是個書呆子,餘下幾個年幼還需歷練,也只二哥和四哥能替一替朕的心力。四哥的脾氣朕知道,平時喜歡結交朋友,半個糙人還要附庸風雅,若說他養門客,朕並不懷疑。正是因為要供那些人吃喝,收受賄賂便說得通了。」語畢長嘆起來,「朕竟不知哪裡做錯了,幾個年長的兒子一個都不讓朕省心,這太子之位,也不知什麼時候能放心冊立。」
大概因為氣悶,官家又咳嗽起來,彌光上前為官家捶背順氣,一面道:「官家別著急,慶公爺來了,總能商量出個辦法來。像公爺說的,徹查總是要徹查的,就是這承辦的人選還需斟酌,官家何不聽一聽公爺的意思?」
官家聞言嘆息,「皇子們一個接一個犯事,朕的臉都快被他們丟光了。諫議大夫早朝後單獨奏諫,說得唾沫橫飛,雨星子一樣射進朕眼裡,朕還能說什麼,只好自己擦拭罷了。民間那些做父母的,尚且因管教不好兒子被人說長道短,我們這樣的天家,更是要被天下人詬病,叫朕如何不傷心!說實話,朕真的有些怕諫院那些人,一個個張牙舞爪,說話不留半分情面,為立太子一事不知和朕纏鬥了多久,如今又弄出這麼一樁醜聞來,朕更是要被他們罵得狗血淋頭了。還有孫貴妃,哭天抹淚替四哥說情,朕知道,她是因著芝圓,一心要保全四哥,可簍子已經捅出來了,叫朕怎麼辦!」說來說去,終究回到了原點,「你說,讓誰來負責徹查此事最合適?我想著家醜不可外揚,還是要找個貼心的人,才能把事辦好。」
李宣凜忖了忖道:「臣以為,監察御史何同光是個合適的人選。他是新城長公主的駙馬,官家若不想外人插手這件事,還是託付何監察最為妥當。」
結果官家又是半晌沒開口,慢慢停住了把玩玉石的手,通常這樣時候,就表明龍顏不悅了。
氣氛果然緊張起來,李宣凜察覺了,忙離座揖手,「臣見識淺薄,目下只想起這個人選,若有妄議之處,還請官家恕罪。」
官家那嗓音彷彿浸透了寒霜,伴君如伴虎無外乎如此,前一刻還和風細雨,後一刻便讓人如臨深淵。
「你也知道監察御史是長公主的丈夫,既是外戚,這件事就不該插手。我心裡的那個人,其實你已經料到了,不過你有意繞開了他,是出於私情試圖保全他,朕猜得可對嗎?」
一旁的彌光頓時洞悉了,朝李宣凜看了一眼。
李宣凜的身子俯得更低了,「官家明鑑,臣並沒有私心,舉薦何監察,也實在是因為何監察秉公辦事,剛正不阿。」
「秉公辦事……」官家冷笑了一聲,「曾經朕也以為你是個秉公辦事的賢臣,但如今看來,你也會徇私。你與密雲郡公師徒情深,朕知道,所以你處處看顧恩師的女兒,朕也知道。明日二哥就要向易小娘子下聘了,為了保易小娘子平安,你自然想讓二哥遠離是非,因此弄出個何同光,想把二哥摘出來,是不是這個道理?」
彌光聽了,微微抬眼一覷李宣凜,見他低著頭,略頓了頓才道:「臣確實有私心,但臣不舉薦儀王殿下,也是為著諸皇子的兄弟手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