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妝道是,「乾孃的話我記住了,出閣後一定收斂脾氣,絕不使小性子。今日也辛苦幹娘了,為我的婚事忙前忙後,不得歇息。」
她是周到的姑娘,話頭上素來客氣,周大娘子的忙碌她知道領情,那乾娘忙也忙得舒心,因笑道:「這是高興的事兒,還怕辛苦?」
回身看看隔簾的外間,芝圓和靜姝兩個坐在月洞窗前交流懷孕的心得,袁老夫人站在院裡指派過會兒送親的隊伍……仔細聽,隱約有鼓樂之聲傳來,眾人都支起了耳朵。周大娘子說新郎子來迎親了,忙招呼梳妝的喜娘過來,再替明妝補粉梳妝,自己協同兩位舅母,興匆匆趕往前院迎接新郎官去了。
兒女婚嫁須得按部就班,紋絲不亂,袁老夫人進來坐鎮,含笑對明妝說:「咱們不忙,等樂官催妝了再起身。」
外面怎麼熱鬧,內院的人看不見,只聽一陣陣的笑聲傳進來,想必「攔門」的賓客正為難新郎官,要酒要利市吧!
終於鼓樂大作起來,門上的司儀高唱:「點朱唇,將眉畫,一對金環墜耳下,金銀珠翠插滿頭,寶石禁步身邊掛……」
女使攙扶明妝起身,喜娘半蹲著身子,將兩串組佩掛上了新婦的腰帶。
只是尚不能出門,為顯矜重還得繼續促請,不多會兒便聽見茶水司儀念唱:「高樓珠簾掛玉鉤,香車寶馬到門頭。花紅利市多多賞,富貴榮華過千秋。」
袁老夫人將一柄團扇交到明妝手上,復又仔細打量她一遍,這才溫聲吩咐:「時候差不多了,姑娘出閣吧,自此琴瑟和鳴,步步錦繡。」
明妝說是,福身拜別外祖母,再轉身時執起團扇障面,這喧鬧的世界變得迷迷滂滂的,只看見檻外的氈席上站著一個披紅的高大身影,深深地望過來,向她伸出手,等著她一步一步走近。
眼裡只剩下他,彷彿穿越了千山萬水,把自己交到他手上。這刻才確定自己果真要嫁了,還好最後嫁給了他。團扇遮擋她的視線,看不清他的臉,但她知道身邊的人就是他,即便是閉著眼睛,也可以放心大膽跟隨他的引領,往婚姻深處去。
大門外的龍虎輿早就等著了,迎親和陪嫁的人排了好長的隊伍。想來好笑,易園和沁園相距只那麼一點路,怕是還沒走上幾步,前頭開道的人就已經抵達了。
不過禮不可廢,還是要像模像樣地做足工夫。惠小娘將裝有五穀的錦囊放進她手裡,切切恭祝:「小娘子嫁入吉慶之門,今後五穀豐登,錢糧滿倉。」
明妝退後一步,向惠小娘屈膝行了行禮。
到這裡,就該辭別孃家了,陪嫁的女使上前攙扶新婦登車,明妝在簾幔低垂的車輿內坐定,聽外面大肆舉樂,天暗下來了,這熱騰騰的良夜,將人心也炙烤得熱騰騰地。
親迎的隊伍放緩了速度,馬蹄聲篤篤,踩踏得尤其短促,即便儘量緩行,不多會兒還是到了沁園大門前。
親迎的男家,比之女家當然更為熱鬧,司儀捧著盛滿谷豆銅錢的花鬥在門前著力拋灑,噼噼啪啪一陣脆響,邊上等候多時的孩子們歡呼著跑出來撿拾,禮官便趁機高唱:「避三煞,長命富貴,子孫恆昌。」
明妝被十全的婦人引領著,邁過馬鞍和秤桿,邁進掛著帳幔的廳房,到了這裡便可稍稍休息了。那些陪同前來的孃家人,則被男家的親戚接進偏廳吃酒,三盞酒吃得急急忙忙,不多會兒就聽說都回去了,外面歡聲笑語,「親送客」一完畢,新婦就該拜見姑舅諸親,送入洞房了。
關於拜見姑舅一事,其實還是有些尷尬的,因唐大娘子是正室夫人,堂上也是她與李度並肩坐著受禮。雖說對這門親事並不看好,但畢竟場面上還要周全,哪怕笑得難看了點,總算還笑著。
好在姚氏不自苦,兒子兒媳單獨來拜見她,她也高高興興的,連連點頭直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