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的李宣凜垂眼看著書案上的《孫子兵法》,極慢地說:「我有我的安排,你們不必過問。」
趙燈原反駁,「不是卑職等要過問,是……」
沒待他把話說完,李宣凜抬起眼來,「誰要是害怕,現在就走,我絕不攔著。」
堂上幾人面面相覷,到底誰也不曾離開。
「我們隨上將軍上陣殺敵,連命都是上將軍救的,只要是上將軍吩咐,我等絕無二話。只是……只是……」趙燈原支吾半晌,向上覷了覷,「上將軍此舉,可是為了小娘子?因為小娘子許了儀王,上將軍便如此維護儀王?」
李宣凜心頭踉蹌了下,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們,臉上不免有些訕訕。
一向語遲的梁頌聲這時開了口,一針見血道:「上將軍若是喜歡小娘子,乾脆一鼓作氣搶過來,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韙,給他人作嫁衣裳。」
大老粗們頓時覺得老梁說得很對,紛紛點頭附和,本以為這話命中了要害,結果上面的人淡淡否決了,「我是為了大將軍。」
說起大將軍,是另一種刻在血液裡的哀傷。當初大將軍病故,十萬大軍哭聲震天,他們都是流過相同熱淚的人,懂得其中的憤怒與辛酸。如今三年過去了,三年熱血未涼,上將軍不聲不響,卻是個辦大事的人,想來他打心底裡憎恨官家,因為一切禍根都在官家,要不是他重用彌光,就不會讓大將軍含冤而亡。
話既說到了這裡,眾人便都明白了,他們這些腦袋別在褲腰上的人,最不缺的就是義氣和血性,既然上將軍決定這麼做,他們捨身忘死當這馬前卒就是了。
四人齊齊向上拱手,「聽上將軍號令。」
李宣凜頷首,「那三隊人馬務必是親信,不受任何人擺布。倘或其中有人膽敢違令,就地斬殺,無需寬待。」
眾人道是,見他又擺了擺手,方退出正衙。
李宣凜獨自坐在堂上,衙門幽深,即便日頭惶惶,外面的光也照不進裡面來,坐久了人便有些發木了。
先前梁頌聲的話,他一直在腦子裡翻滾——喜歡就搶過來……是啊,他也不知自己在猶豫什麼,明明搶過來就好了,可話到嘴邊又不敢說出口。有時候細想真是可笑,自己徵戰沙場多年,殺敵時血濺五步都不曾卻步過,但面對一個小姑娘時他卻心生畏懼,害怕自己唐突,害怕被她拒絕。
曾經有一次,他在夢裡對她訴過衷腸,也不知哪來那麼好的口才,聲情並茂地將所有的心事都告訴了她。想過她會驚訝、會慌張、會羞赧,結果她卻說:「李判哥哥,我一直拿你當至親,你卻對我生出這樣的想法,你對得起爹爹嗎?」
只這一句,把他生生嚇醒了,醒後萬分懊惱,他想自己大概真是瘋了。
可是越壓抑,心裡越渴望,每次見她,他的每一寸面板每一點感知都在瘋狂叫囂著愛她。有時候他覺得害怕,怕自己忽然失了分寸,會做出什麼不堪的事來,所以他開始避免與她見面,本以為長久不見感情會減退,誰知毫無作用,思念已經成為本能,戒不掉了。
也許這次過後,自己可以試一試,但願到時候還能鼓起勇氣來。儀王將她藏在哪裡,他早就知道了,畢竟陝州暗哨不是擺設,所以他並不著急。暫且讓她躲在那裡也好,免得城中兵荒馬亂,到時候被人拉出來做筏子。
看看時辰,日頭到了中天,白日還是如常辦公,處置營務,到了傍晚時分出去巡營,已經能夠隱隱嗅出布軍的變動,宮城之外多了許多陌生的面孔。
一股緊張的局勢在蔓延,天終於暗下來了,夜深之後,巷陌裡傳來頭陀敲打鐵牌的鐺鐺聲,一面高呼「普度眾生救苦救難諸佛菩薩」,一面拖著長腔念唱:「亥正,大淵獻,萬物於天,深蓋藏也……」
他起身吹滅蠟燭,從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