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看出他的心思的阮家表妹就說了一句明白話。
他叫女人們給寵壞了,自尊太過,其實未必會得到自己想要的。
戰火一路南下,他跟著父親與弟弟一塊兒去了沙場,那個時候她才第一次追著他的馬送他去那生死未卜的未來,然後認真地問他。
“等你凱旋,你娶我好不好?”
她的臉因為羞澀變得通紅,見到他震驚地張大了眼睛坐在馬上俯瞰她,那震驚的樣子彷彿代表著他並沒有對她心動,而覺得她對自己示愛太過魯莽。
這句話是她能對自己說出的最逾越身份的話,她一轉眼就跑了,而他措手不及去了沙場。那時他就想,無論發生什麼,無論多麼兇險的戰爭,他都得拼命活下去,然後跟阮家表妹說的那樣,直率地走到她的面前,把他的心情也對她表達。
可是一夜之間,天都變了。
霍家滿門下獄,當他狼狽地坐在牢裡再次看見神色憔悴的平寧公主,一切愛意都煙消雲散,只剩下深深的恨意。
他怨恨著南朝皇族的每一個人,她是公主,他自然也怨恨她。
霍家付出了那麼多的鮮血與生命來守衛的這個皇族,他們卻最後將霍家全都連根拔出,一個不留。
他用最冰冷的目光看著她,看見她容顏憔悴傷感,看著自己落淚,就挑眉問道,“你還是愛慕我,是不是?”
他一身汙穢地坐在大牢之中骯髒的地上,一點昏暗的光落在他的臉上,他想那個時候的自己的表情一定充滿了惡意與厭惡,他就看著她在自己面前掉眼淚,卻點頭說道,“對,我喜歡你。”她還是這樣坦誠著自己的心,可是霍寧香卻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一點能夠傷害整個皇族的地方。
“可是我不喜歡你。”
“我知道。”她順著欄杆蹲在地上,看著他輕輕地說道,“可是我還是喜歡你。”
她笑起來,那樣刺眼,霍寧香想不明白,明明她看起來痛苦得就要死掉,為什麼還要對他那樣地笑。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他的心也那麼疼。
“阮家那丫頭,我給送到外邊兒去了。”就在沉沉的壓抑的靜默裡,她回頭叫人將牢門開啟,自己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抱住他。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們兩個最親密的距離,她抱著他,柔軟而溫柔,他甚至都不想去推開這個仇人,就聽見她細細的聲音傳入自己的耳朵,輕輕地說道,“阮家把她逐出家門了,你該明白是為了什麼。無論如何,你都得活下去,然後找到她。”
她將安頓他表妹的落腳的地方告訴了他。
“不必擔心,那宅子是我從前偷偷買下的宅子,除了我,不會再有人知道。”她最後親了親他的臉頰,笑了笑,“你走吧。”
“霍寧香,我希望你活著。你要活著。”
在連他都不敢相信裡,他就順利地逃離了天牢,甚至不知她到底付出了什麼,竟然能在把守森嚴的天牢之中將他送出去。
他唯一知道的兩件事,一件是霍家幾天之後就被滿門抄斬,另一件,就是她被南朝皇帝打斷了腿,丟在冷宮自生自滅,幾乎要被逐出皇家。他那個時候心裡是那麼痛苦,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家門覆滅的痛苦,還是因她因自己被牽連的痛苦。
他只能遠遠地逃走,告訴自己怨恨著她不要回頭,去尋找自己更重要的人。
無邊的戰火,他在亂世裡尋找自己最後的親人,然後直到南朝覆滅,知道她以身殉國。
直到一口心頭血嘔出來,他才無法再隱瞞自己真正的心意。
他一直一直,是多麼喜歡著她啊。
可是她卻用死亡懲罰了他的任性還有他對她的傷害。
他是對不起她的。
因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