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澄江似練、煙雨低迴。河上張著燈籠來往停泊的船隻多如亂麻,岸旁漁火點點,天上月彎如鉤。原處的城池內萬家燈火連成一片,亭臺樓閣、章臺走馬,能遠遠地看出一片繁華盛景。
身穿青色鷺鷥補服的應天府王通判帶著儀仗,浩浩蕩蕩地站在碼頭。等到商船漁舟紛紛讓行,一艘張著燈籠的官船緩緩靠岸,一眾軍牢僕役擁簇著個大紅鷺鷥方補袍、鳳冠霞帔的盛裝女子來。遙遙一望,威儀肅然;再定睛一瞧,卻是個玉雪姿容、月下春風的燕支顏色。不是別個,正是被欽派來督察政務的金敏。
二人行了見禮,金敏道:“有勞大人久等。”
王通判等人見了金敏,皆吃了一驚,愣在了那裡。這頭科女舉進士及第者皆聲名在外,前叄甲者尤甚,不過實在未嘗料到會是個這樣年青的女孩兒,心下不禁都犯起了嘀咕。
回過神來,王通判捻捻鬍鬚,見金敏剛剛下船還走不穩,全依靠兩個婆子攙扶,臉上慘白慘白十分不好看,眼中滿是疲憊之色,忙回道:“金大人一路上舟車勞頓,這兩月匆匆趕來著實辛苦。明府大人早已安置好酒飯住處,這便引大人去休息。”
金敏搖頭道:“不必興師動眾,清粥小菜即可。”
到了房裡,張婆子扶著她躺倒在貴妃榻上。金敏渾身一軟,扶額微微氣喘,被服侍著飲下一口茶水,又拿了帕子捂住嘴唇,強壓住一陣昏嘔。她眉尖輕蹙、眼閃淚花,有氣無力道:“張婆婆,吩咐人把菜撤下去,我聞不得這酒葷氣兒。”
張婆子問道:“大人還泛酸?用些什麼?”
金敏道:“用些酸雪裡蕻壓一壓便好了。”
大約兩月前,金敏帶上官憑,攜老張頭兒夫婦,坐船離開京城赴任應天府。一路上茶飯不思、嗜睡畏寒。船上飯食河鮮多些,她便吐得昏天黑地,又見天兒睡得日月不明。找個郎中來掐一掐脈息,再算一算日子,金敏心中便明白了一二,只將此事告訴了老張頭兒夫婦,隱瞞著旁人。別人也只道她身子骨弱,暈船罷了。
金敏害喜得厲害,官服又寬大,到了叄四個月上頭也不怎麼顯懷。她御史之職位低權高,做的是都察檢舉的活計,還是個嬌滴滴的大姑娘,應天府衙上上下下一群爺們兒只將她菩薩一般的供著,一時間也無人看出她行動不便。
只是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最先瞧出端倪的竟是應天府尹水大人的嫡妻。要說這水夫人也乃妙人一個,堪當繡閣裡的豪傑、閨中人的領袖,忙能精打細算、閒可吟詩做賦;外能獨當一面、內可賢良持家。儒道叄綱八目修齊治平,齊家那可是排在治國前頭的。要說水大人能做上應天府尹這番造化,她水夫人是功不可沒。
今上開女舉之時,先立了規矩,出嫁女不得考取功名。皇帝意在選些女子檢舉百官,打壓一番東廠氣焰。若是夫妻同朝為官,難免有包庇寬宥之心。再者“親親相隱不為罪”乃祖宗之法,子之護親、婦之護夫、祖之護孫,皆乃人之常情、人倫之禮。故而科考的都是些待字的少女、喪夫的寡婦,若是想嫁人,便是要辭官的。
此言一出,也不知令多少水夫人這般的錦屏英才嗟嘆生不逢時、感慨時運不濟,只恨不得晚出閣幾年。她見金敏這樣的風流品格,自然仰慕非常。只覺得他們兩個貌是一雙璧人、才可共賦打梅,早有義結金蘭之心,便邀金敏到府上飲酒賞菊。
金敏唯恐在席上犯惡心,但架不住水夫人盛情相邀,懷裡揣著嗅鹽,猶猶豫豫地去了。
因是家宴,也沒有男丁上席,只坐了水夫人同金敏兩個。水夫人別出心裁,將席面擺在水榭中,一旁是粼粼池塘、湖石翠竹,矮籬菊叢掩映其中。水家兩位小公子還沒留頭,也不肯老實坐著,只在水邊追逐嬉鬧。
金敏見席上都是些菊羹菊酒,風雅之極,又是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