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你慢慢吃,要不要我餵你?”其中一名藍衣人端起滿碗湯,將那滾沸的肉羹就往他口中灌去。譚疏秋慌忙站起來後退兩步,卻還是被潑了一身黏稠芡汁。周圍的笑鬧聲越發大了,其餘客人有的看熱鬧,有知道他是誰的,乾脆也跟著一起哈哈大笑。滄浪幫的家丁平時橫,這陣倒不敢替少主人出頭了,只替他擦去胸前的湯汁,低聲勸道:“我們走吧。”
譚疏秋握了握拳,記起父親再三叮囑的“千萬不要與那些大門派起爭執”,最終還是忍下了這口氣,啞聲道:“我吃完了,這桌子讓給你們。”
祝小穗冷聲道:“原來也是個欺軟怕硬的。”
祝燕隱側頭看過去,恰好與譚疏秋兩兩對視。
他是出於好奇,對方則是……受辱之後,還惦記著要看看這場鬧劇有沒有落入“宿敵”眼中。
昨天才剛剛榮升為“宿敵”的祝燕隱:“……”
那群咋咋呼呼的公子哥見譚疏秋在看牆角,也跟著掃了一眼。
祝小穗方才將桌子挪得遠,祝燕隱半個身體都隱沒在黑暗中,不仔細找還真注意不到。
人群中有人認出祝燕隱,驚愕地想,這不就是昨天下午,在相思街上同厲宮主相談甚歡的那個人?
頓時鴉雀無聲。
祝燕隱也疑惑,不知這一大群人突然直勾勾盯著自己,是個什麼奇詭路子,難道裹七八層雲錦紗當真這麼富貴風雅,任誰見了都忍不住要認真端詳?
不可能啊。
他一時辨不明局勢,只有維持平易近人的和藹姿態,繼續與對面那群人溫暖對望。
公子哥們果然就被他這一臉皮笑肉不笑鎮住了,猜不出對方是和譚疏秋有關係,還是嫌方才的鬧劇太吵,但不管怎麼說,三十六計走為上總沒錯。
於是紛紛收起囂張氣焰,爭先恐後地離開了酒樓。
也不知是不是出了錯覺,祝燕隱覺得,好像還有人趁亂向自己行了個禮。
“……”
只有譚疏秋還站在原地。
他昨天一回客棧就被親爹叫去訓斥,又和家丁一起關在房間裡面壁思過,所以並不知道祝二公子在新興的話本里,有多麼卓然不凡的地位。只能根據方才那群人的反應,推斷對面坐著的人,可能當真身份了不得。
祝燕隱看著譚疏秋先是呆站了一陣,後一路疾步走向樓梯,走到一半卻又剎住腳步,猛回頭。
祝小穗被嚇了今天第二跳,還當對方要打架,趕忙護在自家公子面前。
譚疏秋胸口劇烈起伏,喉結也滾了幾下,欲言又止,止不想言。
祝燕隱見他實在張口艱難,只好主動道:“不用謝。”
譚疏秋明顯鬆了口氣,低著頭匆匆離開。
祝小穗:……這都什麼毛病!
小二手腳麻利地收拾乾淨殘局,這事就算過去了,畢竟中原武林,動刀動槍起衝突,都是常有的事。祝燕隱點了幾道菜,本想再探討一下方才那群江湖人是怎麼回事,但祝小穗立場堅定得很,一口咬定要麼是因為公子風采迷人,粗野莽夫沒見識過,才會看得失智,要麼就是他們腦子有病,反正江湖中人大多數都有病。
祝燕隱:“算了,我還是晚些時候去問明傳兄吧。”
這頓飯吃得不消停,不順意。祝燕隱沒吃幾口就撂了筷子,閒來無事一扭頭,卻看見譚疏秋還在街上,正獨自坐在一家小茶鋪裡,和霜後茄子有一比。
祝燕隱當然不覺得他有多好,可也不覺得他有多壞,畢竟要是真的大奸大惡,昨日應該輪不到自己在兵器行裡耍嘴皮子。
……
譚疏秋看著面前瓷盞,看著熱騰騰的白霧從渾濁茶湯裡漫出來,抬起衣袖狠狠擦了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