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歸竹扶起燕方時,她還不能理解眼前發生的事,為什麼銀宿會突然變成這樣,明明不久之前他還吵著要追隨隕落的封止淵赴死。
眾人擋在銀宿與封止淵之間,燕方時直直迎上銀宿的箭尖,一字一句如同淬了血般,兇狠得像狼崽子,他咬牙切齒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但你若想傷害尊主,就讓這箭先穿過我的身體!」
姜九瀾驚撥出聲:「樓主!」
銀宿渾身震顫,他們幾個人怎麼說也一起度過了些時日,不可能沒有一點感情,他握著弓的手愈發收緊,緊得開始顫抖,這一箭停滯,終是陷入了僵局,久久沒能射出。
曲歸竹見狀,連忙開口勸道:「傻龍……銀宿你先冷靜一下,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把弓箭放下,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銀宿一雙眼紅得厲害,臉上神情頻轉,有怒火有悲慟,他沙啞著嗓子,聲音晦澀,問道:「我誤會?好,封止淵,你回答我,你究竟是不是封止淵?」
他這話乍一聽有些莫名其妙,眾人只知道封止淵是魔界的尊主,根本不曉得上古時期還有一個封止淵,那些關於封止淵與封淵之戰的事,都在千百年前,被晏溪用琉璃毫一一抹除了。
而今知曉之人,只有浮屠百景圖中精怪邪祟。
曲歸竹擰緊了眉,吶吶道:「你究竟在說什麼,尊主就是尊主,你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周遭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音,是隨眾人來到無極山的邪祟精怪,他們盡皆匍匐在地上,戰戰兢兢地不敢抬起頭來,不停的小聲重複著兩個字:「大人,大人,大人……」
銀宿忽而仰天長嘯,他的笑聲悽厲而絕望:「好一個尊主就是尊主,我早該知道,封止淵就是封止淵,叫這個名字的還能有誰?」
他隔著擋在面前的燕方時看向封止淵,像是處於絕望之中嘶吼的野獸,帶著拼死一搏的狠厲,惡意傾瀉如雨:「能叫『封止淵』的,自然只有那個千百年前該死在封淵之戰中的禍世魔頭!」
禍世魔頭像一個惡毒的詛咒,卻也的確是一個惡毒的詛咒。
被詛咒的人是封止淵,加害者是所有世人。
從古而今,這一點從來沒有變過。
世人疑目如鬼火綽綽,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他本該光明正大地站在世間,卻被磨碎了骨頭,任流言蜚語碾在足底。
他死在烈焰之中,他不再進行解釋。
世人不配。
「禍世魔頭?呵。」封止淵神色淡淡,平靜的目光掃過眾人,停留在燕方時身上,他輕聲喟嘆,道,「阿禎,你讓開。」
他的聲音輕緩,似溪谷吹過的風,又像晨間散開的霧,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曾經他不敢面對,只滅了全部批命人,現如今,他會迎上所有風刀霜劍,將對準他的槍和矛一一折斷,絕不會讓任何人再為了保護他而失去生命。
燕方時攥緊了手,他的肩膀聳動,渾身像是一根緊繃的弦,抵在那箭尖之前,寸步不移:「恕難……從命!」
這是他第一次拒絕封止淵的命令,也是他永遠無法退卻的一步,他聽不懂什麼禍世魔頭,封止淵本就是魔尊,他不介意封止淵的任何身份,獨獨聽不了那句「本該死在千百年前」的話。
燕方時的身體難以負擔太重的情緒波動,他一把握住銀宿的長弓,眼中儘是執拗:「世上從沒有什麼該不該死的判斷標準,你特麼是用什麼身份來說出這種話,禍世魔頭又如何,口口聲聲喊著『主人』的是你,現在喊打喊殺的也是你,你們青龍一族骯髒的作風,真讓我噁心。」
貴為煙華樓樓主,以溫和麵目示人,因為身體原因,燕方時不能太過激動,也從未說過重話,而今卻字字如刀,刀刀直誅銀宿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