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下的話很簡短,請求放她的人歸故里,不要難為他們。自絕是她自己的選擇,與他人無憂。還有一點,不與他阿瑪合葬,上天入地,只願永世不見。
他抱著那張紙,縱橫沙場的戰將,哭得像個孩子。
為什麼呢,他想好了的,等他們獲勝,他就好好孝敬她,絕不讓她受半分委屈。他知道她是驕矜的公主,天道輪換,她肯定接受不了,但是隻要加倍善待她,她心腸軟,慢慢就會釋然的。可他料錯了,她的性情比他想象的要烈性,情願一死,也不當亡國奴。早知如此,戰事再推後幾年多好,至少不讓她凋零在大好年華。吞金而亡,多絕決的做法,連救都救不及。他想起這個來,心就像被人狠狠拽住了,這麼美好的人,牽引他全部的渴慕和嚮往,說沒就沒了……
他向南長跪,起不來身,達春只得上前攙他,“大爺節哀,還是想想怎麼回王爺吧。”
連他都難以承受,阿瑪的反應,他不敢想象。定了半天的神,才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她信上說不與阿瑪合葬,太傷人,還是不要讓阿瑪知道為好。
“回去告訴哈圖,不許和王爺提起有這封信,你們也要守口如瓶。”他吩咐完,把信收進懷裡,狠狠吸了口氣,轉身朝大帳走去。可是越接近,心裡便越惶恐。他知道阿瑪對她的感情,如果他是一粟,阿瑪便是山、是海。相愛的人之間是有靈犀的,所以阿瑪長久以來胸口的鈍痛查不出病因,緣故就在這裡。
他停在厚氈的垂簾前,鼓了幾次勁兒才伸手去撩。帳內靜悄悄,議完事剛散,卒子收了杯盞躡手躡腳退出來,阿瑪歇在虎皮寶座上,閉著眼,蹙著眉,臉色十分不好。
他輕輕叫了他一聲,他的反應很慢,半晌才睜開眼,“都佈置妥當了?”
他應個是,頓了下方道:“兒子接到一個訊息……要回稟阿瑪。”
然而悲從中來,已經先忍不住了,他哽咽抽泣,幾乎不能自已。
良時怔怔看著他,“出什麼事兒了?”
他撲通一聲跪下,用盡渾身的力量才說出那句話來:“阿瑪,額涅三天前……薨了。”
驚、變難以預料,一個已經不在了,另一個萬萬不能出事。他緊緊盯住他,怕他會失控,會做出什麼自殘的事來,可是沒有。他那麼平靜,除了慘白如紙的面孔,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他倒忘了哭,膝行了兩步,“阿瑪……”
寶座上的人呆滯地看著前方,彷彿自言自語:“為什麼?”
他擦了淚起身,不敢告訴他是吞金自盡,只說是憂思過甚,因病亡故的。
阿瑪站起來,泥塑木雕似的立了一會兒,然後回身摘牆上的鞭子,嘴裡喃喃說:“是我錯了,我不該把她一個人留下的……我要去看她、我要去看她……”然而走了兩步,忽然倒下來,大量的血從口鼻噴湧而出,幾乎要把一身的血都流盡似的。那雙茫然的眼睛望著賬頂,悔恨和哀痛交織,果真傷到了一定的程度,大悲無聲。
眾人忙施救,帳前將領紛紛入內探望,這種當口主帥出不得半點紕漏。
大帳在這個山坳已經駐紮了五天,無數次的進出踩踏,地上的土都已經夯實了。可是把人搬上睡榻,才發現他兩手抓了兩把土,指尖鮮血淋漓,有些甲蓋都脫落了。
瀾舟唯恐他出事,切切叫著阿瑪,“您保重自己,瞧著兒子,瞧著大軍……您哭出來吧,別憋壞了。”
他也想哭,可是沒有眼淚。他睜著乾涸的眼睛,感覺自己的魂魄杳杳飛走了,原來他奪這江山,徹頭徹尾的錯了。
他到現在才知道,她的死,是對他最好的報復。她用了那麼狠的手段,一刀一刀凌遲他的心。他還記得出門前看見她溫柔的側臉,她那時呼吸勻停,是活生生的。可是才一年罷了,乍然陰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