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殷閉目站在華綢商鋪的門口,硬是駐足了半刻鐘的時間。直到來來往往的人漸多,帷帽下的阿殷方睜開雙眼。
此時她的表情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平靜。
她僱了頭驢子,慢悠悠地騎出恭城,穿過一片寂靜的樹林,到達蒼山。前面不遠是祖父留給她的核屋,但今天她要去的地方不是那裡。
茂盛的枝葉遮擋住了零零落落的陽光,明明正是晌午,可幾里荒墳,仍然陰涼滲人。
她拉住驢子,摘下帷帽,朗聲道:“閣下鬼鬼祟祟地跟了我一路,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話音落時,恰逢有風拂來,隨著一陣衣袂窸窣聲,一抹玄色人影出現在阿殷的身後。阿殷不曾害怕,也不曾恐懼,就那般巋然不動地站著,聲音清麗。
“既已現身,何不站在我身前?”
她也不轉身,瘦弱的背影此時看起來如同清風明月般光明磊落,倒是令一直跟著阿殷的陳豆有負罪之感,像是枉作了小人。他走到阿殷身前,施禮道:“殷姑娘。”
阿殷看了他一眼,沒有驚訝,只道:“果真是你。”
她又問:“你從何時開始跟著我?”
“兩月前。”
阿殷嘆了聲,那位貴人還道李負城府深,天下烏鴉一般黑,居然從兩月前就開始算計她,他才是當之無愧的有心機有城府。她問道:“侯爺在何處下榻,麻煩郎君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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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長堂此回如此招搖地來了恭城,自然不會再住在天陵客棧。謝縣令沒接待過侯爺身份的貴人,想破了腦袋,費盡了心思,才在恭城郊外尋著一座清靜的山莊,幸好有些交情,與山莊的主人商量了一番,恭恭敬敬地將穆陽候迎了進去。
謝縣令不知這位穆陽候來恭城作甚,當然也不敢問,只能小心翼翼地侍候著,同時遣了人送信綏州,向太守李負詢問。李負知曉後,生怕這尊羅剎又折回綏州,害他成日心驚膽戰,故作高深地回了話,讓謝縣令好生侍候著,不得出差池。
謝縣令並不知綏州的事情,得了李負的回話後,侍候得愈發勤快了,隔三差五便來山莊報道。
之前謝少懷成親,穆陽候送了賀禮,原先謝縣令還以為穆陽候相中了他兒子的品行,豈料之後二十多日都不曾有水花,令謝縣令委實摸不著頭腦。不過每回過來山莊的時候,必定會帶上謝少懷。
山莊地勢高,雖入了夏,但也清清涼涼的,穿堂風吹來,渾身的暑氣都消了。
謝少懷說:“這兒真涼快,比府裡清爽多了。”
謝縣令瞥了眼前方帶路的小童,道:“有侯爺鎮著,連日頭也不敢放肆。”
謝少懷明白自家父親拍馬屁的心思,也跟著附和了聲。
與洛嬌成婚已有二十多日,謝少懷是真真後悔極了。那就是一個潑婦!斷指潑婦!一點兒也不像他的阿殷!他的阿殷溫柔可人,就像是一朵解語花。若不是礙著洛家的面子,礙著父親的前程,昨天夜裡洛嬌蠻不講理時他一定狠狠教訓她。別以為有個功曹當兄長有多了不起,若不是他,穆陽候又豈會來觀禮?放眼整個綏州,哪人能有如此殊榮?她兄長也不過是個匠人,得了王相當靠山才有今日,他是讀書人,若能得穆陽候賞識,前途定不可估量。
思及此,謝少懷更是認真地附和。
不過,今日穆陽候心情顯然不太好,父子倆連穆陽候的影兒都沒見到,在偏廳裡坐了片刻,喝了兩口茶,就訕訕地出來了。下山的時候,父子倆心情也不太好,兩人騎著馬一前一後都不說話。
謝少懷心裡有點小失落,本以為貴人對他另眼相待,然而這些時日來都不曾有提拔的意向。父親安慰他,永平多少權貴高官平日裡想見這位侯爺的一面都難,願意接見他們心裡定是有些打算的,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