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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善不會嫁給武官,她喜歡枕經籍書的清雅讀書人。”
女孩子們之間的閨中密語不好透露,說一句喜歡讀書人總不為過, 她向後伸了伸手,雲遮靜默上前, 遞上盛明礬的瓷瓶。
公主輕叩瓷瓶瓶身, 細細密密的明礬粉末傾瀉至倒藥小舂內, 顧景星手腕轉動,搗藥小杵在花泥裡碾動,將明礬碾進。
雲遮在側旁瞧著這一雙小兒女, 清夜沉沉, 公主語聲和軟, 顧世子輕碾花泥, 兩下里眼神遞送, 動作相接, 無比的自然閒適。
倘或雲遮是不諳世情的女兒家, 怕是要深陷這樣一副清夜搗花圖, 可偏偏她懂。
九年前, 顧世子 孤山鶴影
顧景星迴到燈帽衚衕時, 日頭已上了中天。
門房顧臨接過世子爺手中的馬鞭,匆匆覷了一眼,只見世子爺肅容而過, 袍角掀起了一陣冷冽的風。
小廝溪行從院裡迎上來,引著世子爺往裡進, 口中仔細說起了府裡這兩日的事。
“今日通政使劉大人家的長孫‘洗三禮’, 夫人同二夫人、三夫人一早就過去了, 囑咐您一定要吃了午飯再歇息,萬莫先睡。”
“老夫人前兩天頭風發作,今晨起來倒是神清氣爽, 乘了轎子往暢遊園聽戲去了。”
瑣事過耳, 顧景星一徑行至了寢居院落, 沐浴更衣後用了些清粥小菜, 便在臥房裡歇下。
他在宮裡當值, 常常晝夜顛倒, 需在白日裡補眠, 白夫人怕他睡不好, 便命人在他臥房的窗上加了一層帷幔, 白日裡放下第一道竹簾, 已然昏暗下來,倘或帷幔再放下, 屋裡便黑如夜晚了。
可惜顧景星嫌悶, 仍是隻放下竹簾, 闔目而眠。
今日適逢陰雨, 竹簾透進來錯落的光, 帶著些微的溼漉, 顧景星緩緩睜開眼, 視線落在了牆壁後那一張《禹跡圖》。
這一副地圖,乃是從江南紹興府拓印而來,刻畫的是禹皇遍佈天下治水的足跡。
山川河流縮略成一道又一道的脈絡,州郡地物在圖上微小稚拙,順著那脈絡一路去尋源頭,沒一時眼睛便有些酸澀。
果然如她所說,助眠。
顧景星沉沉睡去,再醒來時竹簾外天光昏昏,他掀被坐在床邊,聽著窗外簷下的風聲雨聲,忽覺虛無之感潮湧而來,似被抽去了千萬筋骨,又好似被人遺棄在荒蕪空曠的沙海。
好在有輕輕的叩門聲響起,打破了縈繞他的飄渺虛無,是白夫人在喚他。
“星兒,可醒來了?”
白清梧在門前側耳聽,裡頭傳來一聲嗯,身邊侍女卉木輕推門,引著她進去了。
卉木去捲簾開窗,白夫人往兒子那裡看去,但見他一襲寢衣坐在床邊,一向冷清的眉眼此時因初醒的緣故,多了些許的怔然,倒突顯了幾分少年氣。
她走過去,在顧景星床邊的椅上坐了。
“在宮裡當差雖說晝夜顛倒,可也比在關外打仗好,起碼累了一天,回來能有個舒坦的床睡——你父親昨兒也來信兒了,只說過年的時候應當能回來,你祖母聽了這個訊息,高興地吃了兩大塊月餅,今兒早晨高高興興地聽戲去了。”
她嘮嘮叨叨完,兒子還坐在床邊不動,她覺出了幾分異樣,正要問話,孩子卻先開了口。
“那母親呢,母親可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