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努爾哈赤這麼一折騰,郭康的分析也中斷了。
然而朱文奎非常熱心,不斷催他繼續講。郭康一開始覺得有點奇怪,思考了下,大概明白了他的目的。
“如果你主要是想知道,我們如何在這裡保持中原認同的話,我可以直接講。”他說:“單獨說這個,要簡單一些。”
“被你看出來了麼。”朱文奎苦笑道:“不瞞你說,我剛來的時候,覺得這裡沾染胡俗,風氣混雜,比爪哇還接近蠻夷,看著都怪怪的。但在這裡待久了,覺得能保持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沒什麼的,有這種想法很正常。”郭康擺擺手,不以為意:“到現在我每次看到約恩·奧拉夫森穿著那套唐制袍服,在紫宮外面轉悠,都經常覺得怪。”
“你們的服制是學的唐朝麼?”朱文奎問。
“準確說,不叫學,叫抄。”郭康說:“當然,不是直接抄。南衙官員的這些禮儀制度,有些真的是從唐朝傳下來的,有些則是來自遼國——更確切地說,是西遼記錄裡的皇帝和南面官祭祀禮服。北衙的正規禮服,主要來自元朝,約恩那套怯薛裝束也是抄的《元典章》。”
“總之,渠道很複雜,但是源頭卻挺單一的。如果追根溯源,其實都是來自大唐——因為我們抄的這幾個物件,本來也是抄唐朝的,包括這個《元典章》裡頭的怯薛裝束。”
“原來是這樣啊……”朱文奎思索起來。
“這方面,我覺得也不算是我們的功勞。”郭康說:“忽必烈建立元朝後,名義上的中央軍隊是怯薛和武衛軍,他們一支穿唐朝服裝,另一支也穿唐朝服裝。”
“現在跑到四面八方去的各種元朝勢力,也都是沿用類似的制度。所以,你要是從土人的眼光看,其實是很奇怪的——大概就是半個世界的人都穿著唐朝軍服,然後互相打來打去。”
“在這個背景下,我們這邊也就不顯得奇怪了——最多就是黃頭髮大鬍子穿這種衣服,以往有點罕見吧。”
“其他方面,就沒有那麼嚴格了,比如說帽子。”他對比道:“這邊的帽子,一開始是抄的唐宋時的烏紗帽,但這邊人很多都是希臘人的半長頭髮,或者羅馬人的短髮,不習慣那套簪纓配飾。所以,後來制度完善之後,就結合東正教的圓筒帽,改成形狀簡單的烏紗筒帽了。”
嚴格說起來,紫帳汗國的帽子,更像後世奧斯曼用的。當然,這個其實也不奇怪,畢竟兩邊都是改用的東羅馬舊制——因奧斯曼而出名的那些帽子、袍服、建築風格,乃至星月標誌和烤肉,很多都是源自早年的希臘人。
“你看,這麼一對比,就很明顯。我們這邊,‘漢風’最濃厚的地方,是在軍隊。更講究‘文化’的其他領域反而不見得如此。”郭康繼續說道:“這麼一說,就容易明白了吧?”
“意思是說,你們是依賴軍隊,還是說軍隊才最容易儲存中原文化?”朱文奎問。
“我認為,中原文化的核心就是和軍事相關的。”郭康說:“每個文明都有自己的特色。論起文明時間長短,埃及不見得比我們差多少;論起文化影響力,美索不達米亞才是從印度到愛爾蘭眾多文明的源泉;和他們相比,華夏一系再怎麼優秀,也沒到能無視別人影響的程度。”
“我們真正的特色,是長期的治水工程和高頻率的戰爭中,練出來的組織能力。我覺得這才是能和其他古文明區分,甚至高於眾人而獨樹一幟的方面。”
“而戰爭,比的就是這種組織能力。”
“一旦上了規模,個人的蠻勇在戰場上就沒什麼用了。如何組織起一支軍隊,如何用恰當的方式激勵他們,如何用高效的手段給他們補給以維持戰鬥力,這才是戰爭勝敗的關鍵。”
“我見過最英勇善戰的希臘人,也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