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繁神色不動。
“倪簡的性子我最清楚,她對我滿腹怨言,但她不明白,作為母親,有一個這樣特殊的孩子是多大的壓力和負擔。我對她沒什麼要求,只是希望她跟正常的孩子過一樣的生活。她的耳朵……”
提及倪簡的失聰,程虹的臉色明顯變差了。
她停頓了一秒,說:“這件事是我的過失。也因為這個,我付出的心血比其他母親多出幾十倍,但她太任性,我培養她去做世界頂級設計師,她白白放過機會,偏要畫漫畫,我讓她跟我去紐約,她寧願縮在西雅圖,現在又是這樣,不回北京,跑到這兒來……甚至,為了跟我作對,不要我挑的男人,選了你結婚。”
程虹冷淡的目光在他臉上掃了一圈,語氣微有緩和,“但你放心,我不是來逼你們分開。這麼多年,她一直是個叛逆的孩子。她根本沒長大,渾渾噩噩,心都玩野了,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不懂社會,更不懂婚姻,只能靠我來為她打算。”
陸繁看著她,黑漆漆的眼深了些。
他沒出聲打斷,依舊面色平定地等她說下去。
程虹說:“我只有一個要求,你換個工作吧。”
陸繁微微一震。
“我可以給你錢,也可以給你機會,你要創業,還是做其他體面高薪的工作,我都可以幫你解決,甚至……你的學歷也可以……”
“程阿姨。”
陸繁驟然打斷她,“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倪簡呢?”程虹皺了眉,“你那算什麼工作?你一個月的工資都不夠倪簡買件衣服!”
陸繁不語。
靜默了半晌,程虹以為他已經被說服了。
她低頭開啟手包,從裡頭取出一張名片,就要遞過去時,陸繁開口了。
他的聲音低緩、平靜,有旁人難以聽出的沉重,卻唯獨沒有自卑與怯懦。
他說:“她缺的,不是衣服。”
——
進屋時,天已經擦黑。
陸繁把門關上,進了客廳。
倪簡正在沙發上睡著。
她臉朝外面,長髮順著沙發簷垂下來。
陸繁站在門口看了一會,拎著菜進了廚房。
他把袋子放在牆角,正準備拿刀殺魚,看到廚臺上兩盤菜。
一盤炒雞蛋,一盤秋葵。
雞蛋糊了,秋葵焦了。
陸繁掀開電飯鍋,鍋裡有飯,不是中午剩下的,是新煮的米飯,只是水放多了,看著像粥。
他蓋上鍋蓋,走出去。
倪簡仍然睡著沒醒。
她睡覺的樣子總是最老實的,身體窩在沙發裡,清瘦單薄,露了點兒脆弱。
陸繁蹲下,目光落到她的臉上。
她閉著眼,烏睫闔在一塊兒,淡黑的兩小片,襯得臉龐極白。
他還記得這雙眼睜開時是什麼樣子。
重逢這麼久,她只有這一刻跟小時候最像。
柔和得讓人不習慣。
陸繁直起身,臨走時瞥到倪簡的手,目光頓了一下。
她的手指上有一些亂七八遭的紅痕,很顯眼,與白皙的面板格格不入。
他分辨得出,那是燙傷。
倪簡是被怪味兒燻醒的。
陸繁在給她搽藥膏,一抬頭,發現她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就那麼看著他。
她看得太專注,陸繁一時微怔,過了會才低眉繼續凃藥。
倪簡縮回手,從沙發上坐起來,“別抹了,好臭。”
陸繁說:“有用。”
倪簡把手湊到鼻前聞了聞,有點兒犯惡心,趕緊拿開。
“你哪來這些難聞的東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