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看著她站在兩軍交戰的城牆上。
城牆上她的身邊,是奪位失敗丟盔棄甲,如同喪家之犬的自己。城牆之下,是帶著大軍前來圍剿自己這個女婿的沈國公。
沈國公的手裡握著赦了她的聖旨,新君仁善只誅首惡,也知榮王妃沈明秀無辜,且沈國公一門忠心耿耿,又有平王等宗室求情,只要她離了自己的身邊,就既往不咎迴歸母家,保住性命與餘生的榮華富貴。
他張皇地看著回頭對自己破顏一笑,永遠端莊大方的妻子,卻沒有挽留。
榮王榮華正好的時候,三百門客多少在他面前諂媚的男女?一朝事敗,大難臨頭各自飛,呼啦啦地都散了,只有他這個總是溫文端莊的王妃,舍了一切跟著他亡命天涯。
她在最後還留在他的身邊,已經足夠,他從來自私,然而對上安靜地陪伴了自己最後歲月的妻子,卻懂了兩個字。
放手。
放她一條活路,餘生安然。
然而就是在沈國公在城下殷切期盼的目光裡,她立在牆頭只朗聲說了一句話。
“沈氏既入榮王府,生死都歸榮王,絕不相負!”
多日的攻城守城,她陪著他立在狂風裡,釵環都散亂,衣裳都破舊了,狼狽得不像她。然而那一刻,他卻覺得她那麼好看。她手裡握著劍最後對他貞靜地一笑,彷彿還是當年榮王府裡,守著正院等著自己回家時溫柔的模樣,那雪亮的劍光抹過她雪白的頸子綻開的鮮紅的血光,是他這二十多年來的夢魘。
直到她死他才知道,他是真的愛著這個女子的。
不過是她太好,他心中自卑,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不過是利用她,騙得自己當了真。
直到她死,他也才明白,沒有她的日子,他真的過不下去。
她不知道的,是總是用虛情假意的臉對著她偽裝溫柔與忠誠的夫君,在她自盡之後,自己也抹了脖子。
他恐自己追不上她的腳步,奈何橋上走一遭,就將他忘記,斷了這場緣分。
這個傻傻的,為他連性命都不要,只在最後放肆了一回的女子,到死都以為他是個深愛她值得她生死相隨的良人,不知道他對她的溫柔與情意,都不過是虛假的謊言。
不過是為了討好她手握兵權的父親沈國公。
想到了這個,慕容寧的眼眶通紅,酸澀得難以忍耐,低著頭死死地扣住了自己的腿不敢說話,恐自己一張嘴,就會失聲痛哭。
他不明白為什麼一睜眼就回到了從前,只知道當還是年幼的皇子驚慌中帶著狂喜醒來,想要重頭再來的那一刻,心裡滿滿的都是他心愛的妻子。
前生他自作自受不得好死,連累了妻子與母親,這輩子,他安安分分的什麼都不幹,就守著她,愛惜她,用真心待她。
不會到她死後,才明白他自己的心意了。
倉皇地往還是年少模樣的妻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慕容寧一抬頭,就對上了沈國公有些不快的目光,頓時慌張了一瞬。
沈國公從來都對他不假辭色,冷淡極了,慕容寧從前畏懼他,畏懼得彷彿見了鬼似的。
“殿下?”見這安王賊眉鼠眼的總往明秀的方向看,閨女已經舉著團扇斂目遮住了自己的臉,沈國公見閨女並沒有叫這麼個小子那張招人的臉迷惑,頓時生出了幾分滿意來,卻覺得看安王很不順眼,挑了挑眉,沈國公只抬手在慕容寧呆滯的目光裡喝了一口茶,對著他示意。
這是喝茶送客的意思了。
安王是名副其實的太、子黨,沈國公沒有從龍的心思,且看多了鳥盡弓藏,覺得皇家這點兒狗屁倒灶的破事兒還是少參合為妙。
左右不管誰做了皇帝,都離不開沈國公府的兵權安穩朝堂。從龍之功富貴的少,事敗了抄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