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垂花門出來,到正門上有兩箭的距離,先前進出都要經過殿前司班直的盤問,今天看過去,已不見了那些披甲的武將,到底沒有人看管,心情便舒暢得多。
清圓快步往門上走,清早的陽光不那麼刺眼,也穿不過幕籬,有風吹過來時,拂動帽子上的罩紗,這初夏的時節,總有種雨過牡丹般的清新味道。大概因為年輕的緣故,她的心裡從來裝不下太多愁緒,離那扇大門越來越近時,恍惚如同突破了樊籠,下一刻就能展翅飛出去。
「噯……」
她剛要邁出門檻,聽見有人喚了聲。清圓轉過頭看,是正倫從抄手遊廊那頭過來。尋常那哥兒三個眼裡從來裝不下她,今天也不知怎麼了,竟有心和她打起招呼來。
她納了個福,「二哥哥也要出門麼?」
正倫嗯了聲,「上官學裡去一趟。你上指揮使府去?」
清圓說是,「迎了都使夫人,再往護國寺去。」
正倫點了點頭,「你可知道淳之這兩天要入幽州了?」
清圓遲疑了下,笑道:「並不知道。上回橫塘分別的時候,他說過兩月也要往幽州來的,算算時間倒也差不多了。」
正倫對這個便宜妹妹裝傻充愣的本事還是很拜服的,也難怪,舅舅不疼姥姥不愛,在府裡終究要夾著尾巴做人。他也是好心,畢竟三兄弟裡,他和李從心的交情是最深的,那位小侯爺的心思他摸得門兒清,到如今對清圓還是念念不忘。細看看這小妹妹,以前覺得她還有一股孩子氣,後來在驛站裡及笄,又大方得體地給他母親見了禮,現在再打量她,就覺得她好像長大了,有了少女天生的柔美韻致,相較以前也順眼多了。
正倫復又點點頭,「沒什麼,我就是知會你一聲,大概後日吧,應該就到了。」
清圓說好,也明白正倫特意告訴她的用意。坐上車後抱弦輕聲道:「這位小侯爺也算有心,從橫塘追到幽州來,千里迢迢的……」
清圓笑了笑,「要是人來了,正好謝謝人家,那份名冊幫上了大忙。」
要說大忙,其實也不算,但確實給她指了條明路。這世上事,都是機緣巧合湊成的,如果沒有那個名冊,也許老爺現在仍舊坐困愁城。她呢,說不定被人當成開門的鑰匙,隨意找個看守謝家的押班效用,就孝敬出去了。
橫豎將來怎麼樣,眼下誰也說不上來。清圓沒去想那麼多,馬車篤篤到了指揮使府前,守門的人見了她好幾次,又因謝紓官復原職,愈發對她恭敬。
「夫人吩咐過,四姑娘來了不必通傳,可直接入內。」效用一揮手,裡面的門房便迎了出來,殷勤地將人往長廊那頭引。
這是第三回來,這條路走出了熟稔的感覺。偌大的府邸中規中矩,唯獨草木伺候得尤其好,盛夏時節應當還會更豐茂些,木作的廊子在蔥綠的世界裡穿過,有一瞬,彷彿要走到世外桃源去一般。
廊子的盡頭,芳純恰好戴著幕籬過來,邊走邊道:「今天熱不熱?我讓人另預備了一輛車,往車上裝了個冰鑒。」拿手比劃一下,「這麼大個兒,裝上吃的喝的,中晌不用吃廟裡的飯食,我們自己預備。」
清圓哦了聲,對她的做法很覺得驚訝。以前從沒聽過有人出一趟門,還特意拿車裝一臺冰鑒的,這位都使夫人的周全,已經到了讓她說不出話來的地步。
芳純笑了笑,「這是隻有我這種不善交際又貪圖享受的人,才想得出來的法子。廟裡人多,說不定就遇上這位夫人那位夫人,見了面打個招呼便罷了,萬一開了素桌,豈不要和她們一張桌上吃飯?我不愛和不熟絡的人共餐,還是咱們兩個人,清清靜靜的好。上次殿帥和都使赴了你家的宴,這回也讓你嘗嘗我家的飯。我們府上廚子不賴,南北菜色一應都會,往後你想吃什麼,只管說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