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表姑太太姓汪,二太太自小受她照顧,在二太太眼裡能頂半個娘。
聽說表姑母來了,芳純忙翻身起來迎接,嘴裡說著:「大冷的天兒,姑母怎麼來了?」一面吩咐人加炭取手爐來,上熱熱的茶,給姑母暖身子。
汪氏笑著打量她,「早就想來瞧你了,可惜家裡頭人口多,日日有事,耽擱到今兒。我看你氣色不大好,可是昨兒沒睡踏實?」
芳純勉強笑了笑,「這陣子夢多得很,鮮少有睡得踏實的時候。」從丫頭的茶盤上接了茶盞,親自交到汪氏手裡。
汪氏道:「先前府裡都是你操勞,如今你那新嫂子進了門,也該替你分擔才好,你怎麼反倒睡得不踏實?我也是為著這個來瞧你,畢竟一個府裡住著,也不知你們妯娌處得怎麼樣。她進門那麼大的排場,聖人親自下旨封了二品誥命,我只擔心你……回頭鬧得不好,受人欺凌。」
芳純對清圓倒是很實心的,也知道清圓一向為她好,便道:「姑母別擔心,她的為人我最明白,不是那樣的人……」
「你呀……」汪氏搖頭,「她剛進門,這才哪兒到哪兒!人不經歷三個寒冬四個夏,能瞧出什麼來?時候且長著呢,世上一條心的妯娌可不多。」說罷又一笑,「倘或你們真和睦,那最好不過,可要是人家欺你一頭,你是個厚道人,只怕在這家裡不好立足。」
芳純聽在耳裡,心情更覺得沉重,頗有雪上加霜之感。
總有人在你耳邊唸叨,這世上人心多險惡,高門大戶裡過日子多艱難,男人眼裡女人多不值一提,時候久了,便讓人厭世。自從孩子沒了,她愈發像被砌進了牆裡,自己聽得見外面人說話,卻沒人聽得見她的吶喊。
不過孃家人,總是為你好的。她懨懨坐在那裡,垂著頭道:「我比她早進門兩年多呢,姑母就放心吧。」
汪氏見她不以為意,便不再多說了,喝了口茶,轉頭四下瞧了瞧,「姑爺不在麼?」
芳純道:「他有公務出去了,一時半刻回不來。姑母難得上我們家,留在這裡吃個便飯,我這就吩咐人預備去。」
汪氏說不忙,「吃飯不是什麼要緊事,我昨日聽皓雪說,你精神頭不好,所以今日趕來瞧瞧你。」一面說一面嘆息,「可憐見的,你娘早早病故了,跟前也沒個貼心的人,怎麼不叫我懸心!前幾日皓雪回來告訴我,說你一心要和離,這和離可是大事,不能隨便掛在嘴上,你當真打定主意了?」
芳純想起答應清圓的話,蔫頭耷腦道:「再說吧,我近日腦子亂得很,不想提這個。」
汪氏哦了聲,「是該好好斟酌才是。」臉上笑著,那笑容卻在唇角慢慢凝固成了冰。
世上並非個個人道心如恆,面對弱小時出於憐憫誠心相幫,但若干年後那個不起眼的孩子出人頭地,成就超過自己每一個親生骨肉,那麼心境就變了。不服、不甘,甚至感到被愚弄被辜負,畢竟優越感大打折扣,是件令人不愉快的事。
讓她和離,把她打回原形,其實就算芳純回雲中去,也不至於過得太難,畢竟她父親還算寵愛她,家裡那個繼母也不敢多說半句。但不知為什麼,原本板上釘釘的事,這會兒又絕口不提了。皓雪回來同她商議,這麼耽擱下去八成要生變故,莫如換個法子,至多費些手腳,最後也能得到想要的結果。
汪氏擱下茶盞道:「你原說和離,其實我心裡頭是極不贊同的,成個婚多不容易,半道上回了孃家,難免叫人戳脊梁骨。這程子我仔細思量了,你和姑爺之間的岔子,還是出在孩子上頭。你成親快三年了,好容易懷上一個又掉了,難怪姑爺第二日就撇下你回值上去了。沈家子嗣不健旺,他嘴上不說,心裡不知什麼想頭,要是哪天領了外頭女人,帶個孩子回來認祖歸宗,到時候只怕有你哭的。」復牽了她的手,語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