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頷首,「我明白姑娘的苦處,也同情姑娘的境遇。咱們的事,目下不急,姑娘可以再細想想,等想明白了告訴我就是了。」
這話聽上去很上道,清圓鬆了口氣,緩步跟在他身後。一路上有燈亭,那石頭鑄成的小龕裡拱著油燈,四面蒙上明瓦,就算起風,裡頭一星燈火不滅,會一直燃到天明。
然而他說送她去她的院子,最後還是把她引進了先前的園子,他眉眼間有得意之色,站在門上比了比手,「到了。」
她遲疑地瞅他,「你哄我?」
他說沒有,「你和我住一個院子,我的就是你的。」
她警覺起來,戒備地看著他,「你在想什麼?」
沈潤心道想什麼也不能告訴你,說出來怕你翻牆逃了,便雲淡風輕地朝庭院深處張望,「夜深了,來不及準備,有現成的為什麼不住?放心,我的院子很乾淨,從沒收留過別的女人。」一面說著,一面悠然往前去。到了臺階前頓住腳,往邊上廂房一指,「就算四姑娘覬覦我的美色,我也不會給你同住一室的機會,那間才是你的。」
清圓很嫌棄地瞥他,「你這個模樣,都使和芳純見過麼?」
他慵懶地笑了笑,「我只在你面前這個模樣,他們這輩子也別想長這個見識。」
這種見識她也不想長,無奈人在矮簷下,便不去計較太多了。只是抱弦不知被她們帶到哪裡去了,她朝院門上張望,「我的丫頭……」
他完全沒有把人傳進來的想法,只道:「周嬤嬤會安排的,你不必擔心。」說著踏上臺階,推開了直欞門。
屋子清幽整潔,有雪白的帳幔,和錯落垂掛的金絲簾。他沒有多說什麼,告訴她後面有沐浴的地方,然後沒有逗留,老老實實退了出去。她從半開的窗扉看過去,他慢悠悠回到他的臥房,關上門,燭火把他的身影投在高麗紙上,他甚至仔細別好了門栓,怕她半夜破門而入似的。
清圓腹誹了兩句,轉身四下打量,陌生的環境讓她彷徨,這是她頭一回離家,獨自在別人府上過夜……但一切似乎都安排得很周到,床頭有簇新的衣裳,妝檯上還有未開封的鉛粉和胭脂。她走過去,低頭逐樣檢視,青瓷水碟上養著一株相思豆,手把鏡的鏡面上,放著那塊齜牙咧嘴的饕餮牌。
第71章
這面玉佩終究還是回來了,她和沈潤之間似乎一直是被它維繫著,再見它,如故人重逢,有種熟稔的感覺。
清圓把它拿起來,託在掌心裡,嘆著氣說:「好久不見。」只是自己現在這樣處境,有些歡喜不起來。細想她的人生,一直是寄人籬下,從陳家到謝家,再到沈家。出身無法改變,唯一的希望大約就是婚配,找到個合適的人,有自己的幾間屋子,心安理得地住著,可惜這樣的一點希望,似乎也成了奢望。
這裡的支摘窗正對著他的花窗,那紅棕色的,六角雕花的精美畫框裡圈進了一盞料絲燈,一張長條案。案上一隻梅瓶裡插了兩尾孔雀翎,幽藍的花紋,像正對這裡張望的一雙眼睛。
他大概已經睡下了,那屋裡靜悄悄的,只有蟲袤的鳴叫,一陣陣聒噪。她走過去,探手去摘撐窗的木棍,窗屜子掛到邊上攲生的海棠枝椏,激起一串簌簌的輕顫。
輕輕把窗放下來,回身望,所謂的廂房不是尋常意義上的廂房,不是單單的一間屋子,這是設計精巧的一套居寢,也有主次和用以隔斷的插屏寶格。一切恰到好處,一切以舒適為主,清圓甚至要懷疑,也許連這屋子都是沈潤施了妖法,憑空搭建出來的。
搖搖頭,管不了那許多了,傷心是件很累人的事。梳洗過後換了衣裳就躺下了,自小到大,她還沒有一個人睡過,往常總有丫頭在外間搭個床鋪值夜的,今天連抱弦都不知被他們支到哪裡去了……一個人,難免感覺淒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