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親見兒子捱了打,一則心疼,一則怨他不長進。不論謝四姑娘背後有多少冤屈,到底外頭名聲板上釘釘了,縱是個好姑娘,也難免叫人恥笑。
「淳之,你聽母親一句話,天底下多少好姑娘娶不得,怎麼偏是她?你要是實在喜歡,接回來做個妾就罷了,正頭少夫人是萬萬不成的。前兒成國公家託人來說合,他家大姑娘年紀和你相當,既是嫡長女,人品樣貌又極好,你要是想娶親,我這就命人登門下聘……你何苦呢,為那麼個姑娘,值當麼?」
他跪得人也恍惚了,腰腹往下幾乎沒了知覺,仍舊一口咬定,「我非四姑娘不娶。」
侯爺的鞭子又落下來,「你要執意娶她,就不是我李家的子孫!」
他聽了,解開發髻,拔出了腰上短刀就要割,「我絞了頭髮做和尚去,這樣總遂了父親心意了。」
然後闔府沸騰起來,侯爺唯一的嫡子要出家,老夫人哭了,侯夫人哭了,連侯爺的幾個妾室也跟著一道哭。侯夫人終於服了軟,說罷了,「我一生只養了這一個,這孽障要如何,我都不管了。」
所以他皮肉雖受了些苦,總算沒有辜負清圓,可是帶著好訊息回來,誰知竟受了這樣的冷遇。
「四妹妹……」他有些哀傷地看著她,「我對你是真心的,也如約依著父母之命來見你。我不知你現在是什麼打算,倘或你還願意給我機會,我求之不得。但若是你心有所屬了……這事就作罷,我也不怪你。」
清圓不由惆悵起來,話是這麼說,但當真能不怪麼?他沒有做錯什麼,不能為她的心念不堅定,白費了這番工夫。
所幸從未在沈潤跟前鬆口,三個人的糾葛,最終還是要有個了結的。清圓和聲道:「我剛才的話,三公子回去好好思量。親事也不急在一時,要是太太這頭不答應,怕是且有得磨呢。」
李從心蹙了蹙眉,「反正我打定了主意,只要四妹妹不回絕我,我就算等到八十歲,也一定要迎娶你。」
清圓詫然笑,這便是少年式的一腔熱忱,是優渥的生活作養出來的執著,受過苦難錘鍊的人,哪個會這樣一根筋呢!她慢慢釋懷了,以沈潤的官位和家世,總能找到更好的,他比李從心懂得取捨,也更懂得適時放棄。
「回去好好睡上一覺吧。」她送他到門前,「至於後頭的事,明日之後再和老太太細談就是了。」
他點了點頭,隨行的小廝上來接應他,他腳下徘徊著,還是去了。臨要上車,回頭望了她一眼,她站在簷下向他揮了揮團扇,身後朱漆的門戶襯託著淡雅的身影,若是拓下來,足能欣賞一輩子。
馬車駛開去,漸漸走遠了,抱弦這才上前來,「老太太有吩咐,說姑娘送完了三公子,還叫姑娘回去說話,」
左不過就是這件事,清圓說走吧,仍舊往薈芳園去。進了上房,發現先前的人都已經散了,只餘老太太一個,坐在窗前的竹榻上,慢慢數著手裡的佛珠。
「祖母。」她站在一旁,輕輕喚了聲。
老太太耷拉的眼皮微掀了掀,「你坐吧。」
清圓道是,在下首落座,等老太太開口。老太太一直沉默著,半晌才道:「今兒是禁中大選,不知三丫頭怎麼樣……你們姊妹兩個都苦,小小年紀都沒了娘,小時候落下的福澤,將來補足了,倒也好。關于丹陽侯家的這門親事,我原先是不怎麼看好的,他家侯夫人太傲氣了些,只怕你過去受委屈。今兒小侯爺來了,瞧著倒是實心,可我又不敢應準,怕沈指揮使那頭交代不過去。你和沈指揮使,究竟怎麼樣呢,要是果真和他……那越性兒把小侯爺擋回去,也就是了。」
老太太邊說,邊看清圓的反應,她臉上神情淡淡的,頓了頓才道:「祖母是瞧太太一力反對,才來同孫女說這番話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