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俊,你會為我作室內設計嗎?」
「當然,葉伯伯,當然,」我跳起來,「我等這一日已經等了良久,你告訴我母親沒有?」
他看著我。
「這一刻終於來臨,」我笑,「你反而不知道怎麼開口?」
「之俊。」
「什麼?」
「我再婚的物件,並不是葛芬。」
他的聲音很鎮靜,像是操練過多次,專等此刻公佈出來。
我一聽之下,無限歡喜變成灰,猶如一盆冷水當頭傾下來,整個人呆住。
是什麼人?不是母親是什麼人?是哪個電視臺的小明星,抑或是新進的女強人?聽葉成秋的口氣,似乎在這位新夫人進門之後,一切還可以維持不變,但我深切的知道,他再婚之後,我們姓楊的女人,再也難上他葉家的門。
我忽然間覺得索然無味,低著雙眼不出聲。
「之俊,」他像是有心叫我知道,好讓我把話傳給母親,免他自己開其尊口。「之俊,我心目中的物件,是你。」
我霍地站起來。
我?第九章我。
震盪之餘,是深切的悲哀,我做過些什麼,以致招惹這麼大的羞辱?先是葉世球,後是他父親,都對我表示想拿我做情人。
我別轉面孔,但脖子發硬,不聽命令。
我想說,這是沒有可能的事,但葉成秋不同其他男人,我得另議一個更好的理由。
怎麼會呢?他怎麼會提出這麼荒謬的要求?自小到大,我把他當父親一樣看待,事情怎麼會崩潰到今日這般局面?
是不是我的錯?我太輕佻?我給他錯覺?
自始到終,他是我最敬愛的長輩,他在我心目中,有最崇高的地位,他是我四季的偶像,不落的太陽,他怎麼可以令我失望?
忽然之間我憤懟填胸,一股前所未有失落的恐懼侵襲我心,在這世界上,你不能相信任何人,真的不能相信人,你最看好的人便要了你的命。
我氣得濺出眼淚來。
是,我做人不成功,我尚未成精,我不夠成熟,我不能淡淡的,連消帶打漂亮地處理掉這件事。
我從頭到尾是個笨女人。
我又用手掩住面孔,我又掩住面孔,我也只會掩住面孔。
我連拔足逃走的力氣都沒有,我頭昏。
葉成秋遞給我手帕。
他鎮靜地說:「之俊,你的反應何必太激?對於一切的問題,答案只有兩個:是,與不。」
他說得很對,我一向把他的話當作金科玉律,我太沒有修養,我必須控制自己。
我抹乾眼淚,我清清喉嚨,我說:「不。」
「有沒有理由支援這個答案?」
我說:「母親……」
「她知道,我昨天向她說過。」
我更添增一分恐懼,「她知道?她沒有反應?」
「她說她早看出來。」
我後退一步。
「之俊,」葉成秋無奈地笑,「你的表情像苦情戲中將遇強暴的弱女,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像個老y蟲嗎,我這麼可怕?這麼不堪?」
我呆呆看著他,想起幼時聽過的故事:老虎遇上獵人,老虎固然害怕,獵人也心驚肉跳。
在這種歇斯底里的情緒下,我忽然笑了起來。
葉成秋鬆口氣,「好了好了,笑了,之俊,請留步,喝杯酒。」
我接過白蘭地,一飲而盡,一股暖流自喉嚨通向丹田,我四肢又可以自由活動了。
人生真如一場戲。該上場的女主角竟被淘汰出局,硬派我頂上。
我終於用了我唯一的臺詞,「這是沒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