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她去吧,小孩子玩玩,有何不可?不一定選得上,市面上標緻玲瓏的女孩兒有很多。」
對。他葉世球應當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每個月都有市場調查報告。
「有事包在我身上。」他拍胸口。
我哼一聲,「豺狼做羔羊的保證人,哈哈哈,笑死我。」
「我像只狼嗎?」世球洩氣,「憑良心,之俊,我是狼嗎?」他扳住我肩膀,看到我眼睛裡去。
我有一絲內疚。說真的,他並不是。
「之俊,做人要講良心,我對你,一絲褻瀆都沒有。」他沮喪地說,「你這樣為難我,是因為我對你好。」
「世球,」我過意不去。
「算了。」他解嘲地說,「之俊,你也夠累的,能夠給你出氣,我視作一種殊榮,你不見得會對每一個人這麼放肆大膽,我們到底是世交。」
「世球,你的氣量真大。」
「男人要有個男人的樣子。」世球笑。
世風日下,打女人的男人、罵女人的男人、作弄女人的男人,都還自稱男人,還要看不起女人。
我抬起頭來說:「好吧,你做陶陶的擔保吧。」
他眼睛閃過歡愉,「謝謝你,之俊。」
「你還謝我?」
「我終於取得你的信任。」
人就是這麼怪,他做著耗資上億的生意,沒有人不信他,沒有人看不起他,偏偏他就是重視我對他的看法。
「之俊,我們去吃飯。」
「我要去看我父親。」
「或許我可以在樓下等你,你不會與他一談就三小時吧。」
「他對姓葉的人,很沒有好感。」
「我聽說過。」
「我自己到約定的地方去好了。」
「我堅持要接你。」
「世球,我不介意,我不是公主。」
「但是,每一個同我約會的女子,都是公主。」他溫柔地說。
這個人真有他浪漫之處。
我心內悲愴,但太遲了,我已習慣蓬頭垢面地為生活奔波,目光呆滯,心靈麻木,並不再嚮往做灰姑娘式的貴婦。裝什麼蒜,粉擦得再厚,姿態再擺得嬌柔,骨子裡也還是勞動婦女,不如直慡磊落,利人利己。
父親見到我,很是歡喜,如轉性一般,急急與我說話。
「快中秋了吧,」他說,「我想吃月餅。」
我還以為他有什麼要緊的事,原來是為了零食。
我說:「我同你去買蘇州白蓮蓉。」
「不不,」他連忙擺手,「吃得發悶。」
「那麼火腿月餅。」
「我咬不動那個,不如買盒雙黃蓮蓉。」
什麼,我不置信,父親一向最恨廣東月餅,揚言一輩子沒見過那麼滑稽兼夾奇異的餅食:試想想,鹹鴨蛋黃夾在甜的蓮蓉裡吃,他一直說看著都倒胃口,居然還賣老價錢。
到今日他忽然有意與廣東人同化,二十年已經過去,在這塊廣東人的地方也住了四分之一世紀。
「之俊,」他同我說,「你最近瘦很多。」
「我一向這樣子。」
繼母過來湊興,「現在是流行瘦,所以之俊看上去年輕。」
「月餅一上市我就帶過來,哈密瓜也有了,文丹多汁,生梨也壯。」
沒說幾句話,父親就覺疲倦,心靈像是已進入另一空間,微瞌著雙眼。他花斑的頭髮欠缺打理,看上去分外蒼老。
我知趣地告辭。
繼母送我出來,「他仍說腰子痛。」
「那麼記得同醫生說。」我叮囑。
她怪心痛,「醫藥費像水般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