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識微艱澀的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個嘲諷的字元,他抓住男人的肩膀,低笑著說:「黃泉路上有督主相伴,硯卿也不枉此生了!」
即便是死,這一生,他也賺夠了!
他說完,便是一陣壓不住的咳嗽,緊接著是喉嚨腥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灑在潔白的被子上,血光點點。
樓既回已經鬆開了鉗制。
洛識微無力的倒在了床上。
他單薄的裡衣下是削瘦的身體,宛若一具只剩白骨的軀殼,墨色的長髮安靜的散在身後,俊秀的面容下是憔悴的雪白,整個人似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謝枯萎。
但即使這樣,他的眼眸依舊明亮如火焰,蒼白的唇間綻放著愉悅燦爛的笑容,那是惡作劇成功後的得意,包含著滿滿的惡意。
這才是硯卿的真實模樣。
樓既回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知道,他的硯卿快死了,但即便是死,這個小毒物也不忘在最後一刻捅他一刀。
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帶著一股從未有過的惱怒在心底蔓延。
真狠啊……不愧是,我的硯卿。
-
不出所料。
洛識微被幽禁的第二個月,朝野上的異議聲就已經慢慢地弱了下來,在樓既回的雷霆手腕下,最終偃旗息鼓,一切再次恢復如常。
督主一手遮天,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恩科後上任的這一批朝廷的新鮮血液,所上的第一節課,就是恩師的幽禁,東廠的權勢到底有多恐怖,慢慢地,一切都無聲無息的沉寂了下來。
但是隻有跟在督主身邊的沈郜知道,樓既回最近是愈發的喜怒無常行事乖張,在洛識微被幽禁後,他彷彿失去了最後一道套在脖子上的繩索,做起事來愈發極端的恐怖。
朝野上下天怒人怨。
沈郜揪起了心。
哪怕線條粗大如他,也開始意識到,這樣下去的話,督主肯定要出事的。
卻,誰也沒想到,洛識微要更早一步。
那日凌晨,東廠的駿馬停在了宮門前,督主翻身下馬,一身蟒袍披風颯颯,手持長劍入宮上殿,準備朝會。
所謂的禁止佩帶武器,在他面前形同虛設,甚至是大殿之上,一言不合還會染上點鮮血,一時間人人自危。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敲響了太和殿的大門。
是沈郜。
這樣莊嚴肅穆的朝會,按理說天大的事也要靠後站,卻沒想到沈郜不顧規矩急匆匆的衝進來,臉上泛著的是前所未有的惶恐,他跪下來,望向明堂之上那道龍章鳳姿、絕代風華的人影,一時間連聲音都頓起來:「督……督主……!」
樓既回顯然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他坐在龍椅之側,雙腿交疊一派閒適,手中把玩著明黃的奏摺,唇角噙著笑,那笑卻未達眼底,命令道:「說。」
「洛大人……洛大人病危了!」
滿朝譁然。
樓既回的眼底一片冷凝。
「意料之中。」
他輕笑一聲,喃喃道:「不過,也總該送他一程才是。」
樓既回從容自若的走出了大殿,過程中,甚至還有閒心處理掉鬧事的官員,他平靜地策馬回到東廠,一路來到那方小院。
堂堂天下之師的洛識微,從入朝為官那一天就住在東廠裡面,多荒唐……但是他們都維持著這一點默契不曾打破。
他的硯卿啊,一直都被穩穩地禁錮在他的身邊,不曾離開。
想到這裡,他的唇角甚至浮現出一抹淡笑。
樓既回抬步走了進去。
出乎預料的是,沒有太醫與僕人來回忙碌的身影,只有洛芒推開門,一步步的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