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瞪著我兩隻手臂,忽然哭了,一直哭進房裡去。
我聳聳肩,走到書桌前,把各樣東西稍微理了一理,按出一塊地方來,翻了翻書,把有用的地方又夾了起來,倒不覺疲倦。
家傑打了電話來,他問:「你在想嗎?」
我莫名其妙:「想什麼?」
「唉,你這人!」電話裡也可以聽見他的蹬足聲,自然是考慮做不做我的女朋友啊!」
「咦,你不是說給我兩星期的時間嗎?」
「是的……但……不過……」
「我會想你,你別催我,也別浪費金錢打電話。」
掛了電話,我再參考了另外一本書。
我做筆記與功課都但求及格,不像阿玉,非得拿最高分不可。有一次我拿八分半,她居然九分半,她很可怕,而且多多少少予我一點自卑感,所以我最近很努力發奮向上,怎麼跟聖彼得大教堂比,但是在羅馬,她又說,街上那麼多討飯的,教堂蓋得再美,上帝也不樂意。
有時候阿玉話很多,有時候阿玉一言不發,無論如何,我多多少少有點怕得罪她、她是很脆弱的一個人,不比我,我阿瓦自號牛皮糖。
牛皮糖有牛皮糖的好處,嗯!這年頭,皮厚才好呀。
我很得意,覺得人各有志,好在這世界自由,愛怎麼就怎麼。
第二天又是個下雪天,我的手仍放在手籠裡,與阿玉一起去上學。她開的車,我的手在手籠裡。我覺得阿玉是我的好朋友,她即使哭得眼睛腫腫的,還是個漂亮的女孩子。
我扶著她進課室,她有點不大舒服。勸她回去,她又不肯缺課,一整天我都擔心她。待放學的時候,她才說要去看醫生,於是我開車陪她去找醫生。醫生給了藥,我又開車回家。
我駕駛技術很壞,在倒車的時候,轟的一聲把車撞到後面的一部銀色跑車身上去了。
阿玉跳起來,我呻吟了一聲,安慰她:「別怕,別怕,我有辦法。」
後面車子的車主已經走出來了。
我說:「別怕別怕。」我還跟阿玉誇著,就把毯子把她蓋好,開了車門下車論理。
我抖著走過去,那邊站著一個男孩子,我的媽——好漂亮的一個男子!在雪中,他穿一件黑色的大衣,一條拉練是橫拉的,雪落在他頭上、身上,他又高又瘦,一張臉清秀得不像話,可是皺著眉頭,看著我。
「你是駕駛員?」他用英文問。
明明是中國人嘛,討厭。也許又是個不會中文的中國人。
我阿瓦也只好用英文陪他。
「是。」我是。」我說:「我的朋友——她生病了,我們看醫生回來——對不起,損壞並不多吧?」
「看醫生?」他的臉色緩和下來。
我知道生效了,但又不敢笑。「雪太大了——我不大會開車啊。」
「住那裡?我替你們開回去。」他說。
我點點頭。任何人開車都比我開得好一點,何樂而不為?
我拉開門坐到車後,讓他開車。
阿玉嚇一跳,「你是誰?」她失聲問。
那個男孩子看到阿玉也呆住了。我必須承認阿玉是個美麗的女孩子。
他一聲不響,開動了車,我說了地址,他的駕駛是第一流的。一下子就到了家。
他低聲問阿玉:「你是病人?」
阿玉微笑:「還沒到那個地步。」
我搶著說:「請進來坐一下。」
他猶疑一會兒,像一個多心的女孩子。他的一張臉,帶一種鬱氣的美,眉毛濃濃的,鼻子極挺,嘴唇很薄,我又微笑,我知道他是誰了,他是阿玉騎白馬的傢伙。
「如龍。」他說:「蔣如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