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是你的特色。」
「多麼乏味的特色。」
「我明白了,大導演,你並不是擔心你的作品不夠好,你只是擔心你的作品不是最最好,活該!」
「胡說。」
「你要年年考第一,居首榜,拿一次第二臉色便發綠,這正是我認識的餘芒。」
「冤枉,我從來不是妄想狂,我只不過想繼續生存,我還年輕,尚未能退休,不拍電影,又何以為生,我根本不會做其他的事。」
「餘芒,我開始瞭解你的壓力,你把自己逼得太厲害,你成日想勝過誰呢?」
「我自己。」
「什麼?」
「一部比一部好,你明白嗎,下一部比上一部好,一直有進步。」餘芒握緊拳頭。
「生活不是競走,放鬆。」
「如果不與光陰比賽,生活沒有意義。」
兩人越說越玄,方僑生夷然說:「自古將相名人,誰鬥得過如水流年。」
餘芒跳起來,「我們的確不行,但我們工作的成績可以永久流傳。」
醫生怔一會兒說:「我要加倍收費,越聽越累,你的煩惱天天不同。」
真的,本來只有導演餘芒的煩惱,現在還加添了另外一種心事。
餘芒還想說下去,方醫生的秘書推門進來,「餘導演,你的製片林小姐在樓下等你,說有要緊事。」
餘芒說:「我得走了。」
方僑生叮囑她:「今晚我出發去開會——」但餘芒已經出了門。
小林坐在她的小轎車裡,神色呆滯。
餘芒走過去,輕輕地問:「票房欠佳?」
小林抬起頭強笑道:「平平。」
大家沉默一會兒。
餘芒安慰她,「不管它,我們努力下一部戲。」
小林信心動搖,「那個題材值得開拓嗎,主旨是什麼,會有人叫好嗎?」
「小林,拍戲毋需大題目。」
小林頹然,「那更連推卸逃避的藉口都沒有了。」
「振作一點。」
「導演,現在我們到何處去?」小林哭喪著臉。
「小林,精神集中點廠餘芒斥責她,「這樣經不起考驗,還指望你長期抗戰呢!」
「對不起。」小林低頭認錯。
餘芒笑著拍拍她肩膀,「把我送回家去,叫小薛來我處,我想看看她那兩場戲寫得怎麼樣。」
到了家,甫掩上門,餘芒的臉也跟著拉下來。
她用手抹了抹面孔,說不出的疲倦,對人歡笑揹人愁需要極大的精力,她再也提不起神來。
餘芒呆呆坐在沙發上。
她若露出洩氣的蛛絲馬跡,手足們就會精神渙散。
她獨自不知在長沙發上躺了多久。
門鈴輕輕地響了一聲。
餘芒決定了,如果這再是章某,她不惜與之大打出手,這個戲根本也是她的傑作。
門外卻是許仲開。
「仲開,」她鬆口氣,「是你。」
「你精神似不大好。」
「更加需要朋友的安慰。」
「我可以分擔什麼?」
「請坐,我去泡一壺茶,然後才開啟話題。」
許仲開還沒有見過這麼磊落的香閨,幾乎沒有傢俱,統共只得一張大得窩人的沙發,以及一張大得可供六七人並坐開會的書桌。此外,便是一隻磨沙水晶瓶子,插著大蓬雪白的姜蘭,香氣撲鼻。
多麼簡單,可見女主人早已懂得一是一、二是二的藝術。
可能是他疑心過度了,這又同另一人大不同,另一位,光是香水瓶子都有百來只,是個擁物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