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明啊了聲,腿顫身搖幾乎站不住,“我可……怎麼和她額涅交代……”
這裡診治了半天還不醒,訊息終於傳到皇帝跟前,他撂下一眾軍機大臣趕到鍾粹宮來,看見頌銀的模樣簡直認不得了,心裡又痛又急,蹲在她榻前叫她,“二銀,你怎麼了?”拍她的臉,卷著箭袖把她臉上的灰擦掉,可是眼窩鼻翼的還有殘餘,怎麼也弄不乾淨。他撼她一下,“你醒醒,朕在叫你,你聽見沒有?”
她一動不動,知道火候快到了,再熬一會兒就可以了。
述明老淚縱橫,“臣有四女,長女早殤,三女入宮侍奉先帝,四女尚年幼,只有這二丫頭是我的膀臂。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請皇上恕臣不能再伺候,準臣告老還鄉。”
皇帝只管安慰他,安慰之餘當然要嚴懲始作俑者。事出在鍾粹宮,慎妃難逃干係。她們的積怨他有數,無非是慎妃爭風吃醋。一個沒有侍過寢的妃嬪,哪來這麼大的醋性?他惡狠狠盯住她,“朕為什麼給你加這個封號?慎者,謹也;慎者,誠也;慎者,德之守也……你竟一點不明白朕的用意,可見愚鈍至極!你宮裡幾十個宮女太監精奇嬤嬤,就沒有一個使得上勁兒的,要大老遠上內務府,叫員外郎來給你通火灶?你心狠意狠,這宮闈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你這號人,留也無用!”
慎妃痛哭哀告,“奴才只是和佟大人鬧著玩兒,沒想到她竟當真了。奴才絕沒有要害她的意思,請萬歲爺明鑑。”
“明鑑什麼?朕只知道她在你的爐膛裡出了事,全是你的罪過……”
頌銀料想差不多了,再裝下去慎妃就該被問罪了。她終究不是個記仇的人,就像她阿瑪說的,厲害在嘴上。當時惱怒,過後就忘了,所以還是不希望慎妃因此被貶,畢竟多個女人,皇帝就多一份移情別戀的可能,對她有好處。
她長吟一聲,“額涅……”
太醫醫治半天毫無起色,述明以為這回是凶多吉少了,正恨不得咬下慎妃一塊肉來,猛聽見頌銀出聲,他訝然蹲下來看她,哭喪著臉說:“醒了?我常聽人誇你聰明,原來那些人都瞎了眼,你的腦子這麼不好使,早早兒回家剝蒜去吧!”
她咳嗽了兩聲,搖搖頭,裝作虛弱,說不出話來。
皇帝驅身看她,“你叫朕說你什麼好?”
她掀起眼皮,原本明淨的眸子變得霧靄沉沉,已經失去了光彩。皇帝怔了下,她慢慢閉上眼,再也不理人了。
這下子是完了,可能腦子受損,已經不認得人了。皇帝蹙眉看著她,述明拱手請命,“主子也瞧見了,頌銀這回能不能緩過來全看造化,只怕要告假,二月裡的選秀未必能主持。請主子準她回家修養,過程子再看,要是痊癒了,再進宮為主子效命。”
事到如今也沒有旁的辦法了,皇帝點頭,“既然醒了,總算吉人天相。將養著吧,先不急著上值,身子要緊。”
頌銀閉著兩眼,暗裡心花怒放,為防笑出來,偏過頭把臉埋進了褥子裡。
後來是被抬著回去的,那包雞血沒派上用場,半道上扔了。她簡直按耐不住心裡的激動,彷彿已經看到勝利在望了。她是為後宮妃嬪弄得這樣的,因公受傷,皇帝還有什麼話說?她是有功之臣,她應該名正言順修養。修養得好還有上值的一天,修養得不好,那就裝痴傻,斜眼歪嘴的一輩子,皇帝就不會再記掛她了。
她計劃得好,述明卻不知情,見閨女成了這樣,傷心得不成。吩咐東華門外準備起馬車,先著人回去傳個話,說二姑娘受了點小傷,暫且回家修養兩天。怕老太太擔心,琢磨了下道:“告訴太太,瞞著老太太,只挑兩個靠得住的人在跟前照應就行了。”
長隨領命,打馬先回去報信兒了。頌銀躺在馬車裡,心裡有點愧疚,剛才還是滿心喜悅,轉眼又覺得對不起阿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