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一路心事重重,回到園子裡誰也沒見,一個人呆坐到傍晚時分。長吁短嘆無果,轉頭朝外看,晚霞鋪排了漫天。一群鳥兒拍打著翅膀飛過,飛到天幕上,化成七八個小黑點,一瞬各分東西。
她終於下定決心了,揚聲傳話:“把四姑娘請來。”
月荃領了命往淡月軒去,春臺恰在門前,迎上來道:“姐姐怎麼這會子來了?”
月荃點了點頭,“四姑娘在裡頭?”
話音才落,四姑娘從裡間出來了,年輕的女孩兒身形有些單薄,穿一身玉簪綠的襦裙,立在落日餘暉裡,臉上依然帶著一點笑,問:“祖母傳我過去麼?其他人到了麼?”
月荃道:“只傳了姑娘一個。老太太從指揮使府回來,就沒見過旁人。”
清圓聽了,說知道了,“你先回去,我換身衣裳就來。”
退回屋裡,抱弦愁著眉替她抿頭,輕聲說:“看來老太太還是要打姑娘的主意,姑娘要仔細留意才好。”
清圓哪裡會不知道呢,如今丹陽侯府的親退了,便沒有什麼可顧忌的了。老太太去過一回指揮使府,沈潤未必會給好臉色,臨了還得讓她出面。實在退無可退了,也只好硬著頭皮跑一趟,只是人家要定親了,現在再見,少不得難堪。
心裡不大情願,亦無可奈何,收拾齊整了上薈芳園去,進了月洞門便見老太太在簷下站著,她上前納了個福,“祖母傳我來,可是有什麼吩咐?”
老太太幾乎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扭頭吩咐徐嬤嬤備車,一面握了她的手道:“好孩子,沈指揮使竟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兒,我的面子人家半分也不賣,到了這樣境地,你好歹瞧著父女一場,再替你父親斡旋一回吧!只這一回,若不成,也是命該如此,你盡了心就是了。沒的叫他們說嘴,說你站幹岸,瞧著你父親落難。”
清圓暗暗苦笑,個個都會扣帽子,要她識大體,要她盡孝,卻從來沒有人在乎過她的感受。她來前也有過準備,老太太會這麼安排她並不意外,反正逃是逃不掉的了,便道:“眼看天要黑了,我一個人多有不便,或者祖母打發哪位哥哥送我過去吧。”
“不必他們了,還像上回似的,咱們祖孫一道去。”老太太捋了捋她的鬢髮,就著天光看,粉嫩的小姑娘,這是她最小的孫女啊。忽然有些難過,黑不提白不提地把人填進去,於謝家來說真是極大的折辱。可是別無選擇……別無選擇……
清圓勉強笑道:“祖母這是怎麼了?”
老太太回過神來,只說:“我心裡知道你不願意去,這會子還強求你,你受委屈了。四丫頭,當初是我的私心,強把你從陳家討回來,你一定怨我。可咱們是至親無盡的骨肉,縱然你再恨再怨,也是謝家的子孫,沒有你父親,哪裡來的你?”彷彿是說服了自己,能讓自己心安理得些。看看天色,時候差不多了,便拽了清圓的手,緊緊拽著,帶她登上了馬車。
一路上老太太反倒不說話了,清圓隱約也察覺到了些什麼,只是因為去見的是沈潤,並不像頭一回登門那麼害怕。心裡的忐忑,來自於如今各自的處境變化,馬車到了指揮使府門外,看見門楣下掛著大紅的燈籠,她才真切感知到,那個人是真的要定親了。
老太太沒有下車,輕聲說:“你去吧,祖母在這裡等你。”
清圓點了點頭,同抱弦相攜邁進了門檻。檻內早有上回那位嬤嬤等著了,見了清圓恭敬納福,說:“四姑娘來了,給四姑娘請安。請姑娘隨我來,老爺恭候姑娘多時了。”
清圓聽周嬤嬤管沈潤叫老爺,好好的,把人一氣兒叫老了十歲。不過也是為了日後便於稱呼穆家姑娘吧,總是當家的主母,叫大奶奶不像話。
她走上那條縱貫沈府的長廊,只是這回沒有沿它走到盡頭,半道上週嬤嬤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