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次聚到一起。”
“下山之後,人世與我想的差了太多。這世上,就好像盡是苦惡。我見過有人餓死街頭,也見過有人顛沛流離,見過權貴欺壓百姓,見過天災之後赤地千里。但是我不能沾因果,我始終記得師傅的話,只看不做,就像是自封了耳目口鼻一般,對一切事不聞不問。”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一夥山賊正在劫道。他們殺了車隊裡的夫婦,搶走了財貨。我本想繞過去,可這時,一個女童卻跑向了我。”
“她該是那夫婦的女兒,她跑來的時候,臉色蒼白,臉上還沾著她爹孃的血。她跑到了我的腳邊,抓住了我的腿說,救救我。”
“我至今記得她那時的臉色,卻至今也說不出口。因為那時我傻站著沒動,看著一支箭從她的背後射來,射在了她的背上。”
“遠處傳來了山匪的笑聲,原來是他們在戲弄女孩女童,女童的血濺到了我的手上,她圓睜著眼睛看著我,我也看著她。”
“手上的血珠是溫熱的,就像是佛僧在火中化出的舍利子一樣。”
“我覺得自己的身子也像是在被火燒著一樣刺痛,腦中震動不休,恍若有根棍子在裡面翻攪。於是我再沒忍住,解下了背上的棍棒,走向了那群山匪。”
“那一天,我殺了一十二個人,沒讓他們一個人跑掉。”
“也是那一天,我許下了一個願,我不做佛了,我要渡人,渡人一世苦惡。”
“我的悟性是最差的,所以我便不再悟了,對萬般世事不聞不問我做不到,那我就去做事,去做我覺得是對的事。”
“去辨那善惡對錯,去分那陰陽黑白。管他是佛是魔,我,要一個天地無暇,世無苦惡。憑我手中的棍棒,憑我一身僧衣。”
說道這裡,圓解低下了頭來。
金剛前,他老邁的臉上神情疲憊,雙目失神。
“可惜,我還是著相了,就像是年少時叫一葉障目那般。我在人世待了近十年,殺了無數惡人,將渡惡苦我大悲經,殺成了苦我殺生經。我的武功一日千里,但惡人卻始終殺之不盡。我不明白,不明白為何世人如此疾苦,佛卻什麼都不做,既然什麼都不做,那又算什麼佛?”
“所以我一直殺著,殺至了半瘋半癲,終於有一日,圓遠師兄找到了我······”
“我問了他佛法人僧四個字,他回答我說,佛為法,人為僧。是啊,那時我才明白,多簡單那。二者分得明明確確,人是成不了佛的,更成不了法,而佛也不渡人,佛亦不是佛。到頭來能渡人的,從來只有人自己而已。”
“那之後,我就回到了少林。我想要先自渡,便一直自渡到了如今······”
圓解坐在堂上,不再說話,該是也不打算再說話了。
李駟默默地看著他,半響,笑了一下說道:“那你想知道,當年那個老和尚同我講完這個故事後,還說了些什麼嗎?”
圓解愣了一下,重新看向了李駟。
“他還同你說了一些什麼?”
李駟將手撐在地上,斜坐著,像是隨心散漫地說道。
“他說,他沒想到你會回少林,他本想告訴你的是,佛不是人,也不渡人,但是僧渡人。”
圓解呆住了,李駟這才抬起了頭來,迎上了他視線,與他對視著。
僧渡人,這就是那年老和尚最後與他說的話,而這,也是所有僧人的人本應該做的事。
其實不難,不過兩個字。
渡人。
圓解沒有做錯,從來沒有。
他是那年下山歷練時,做的最好的那一個,因為他最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