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地打消變已是種莫大的反抗了,還能奢望什麼呢?明裡瑞從家裡走出去,這不是他的家,遠處有閃爍著燈光的樓房兀立在走不完的黑夜裡,視線之外還有素未謀面的燈火與歡笑,這都不是他的家,不屬於他的家,他要流浪,這不是他的選擇,只是玻璃杯裡渾濁的酉,他把這些東西送進自己僵硬了的嘴巴里,在隨處可見的影子中度過漫長的一生,他躲在別人的影子裡,別人丟出來的紙箱,他坐在紙箱中,這就算是自己的家了,不能時時刻刻坐在這裡,隨時都有人要把這垃圾收走,丟進蒼蠅亂飛的垃圾箱內,蒼蠅不願和自己說話,他試過了,有些時候,會有和他一樣的人走過來,找過來,一行人聚在一起,坐在垃圾堆裡聊天,外人能看出它們之間的區別嗎?他不會去想這些事的,他餓了就吃東西,可能吃的只有垃圾,他困了就躺下,可能躺的地方只剩下人來人往的馬路了,他不在乎別人如何想,看著這些人忿怒的目光,他必須哈哈大笑,如果不這樣做,那便是種可恥的浪費了,他一無所有,一無所有的人痛恨那些勝利者,它們隨手丟出來的殘羹冷炙,寧願踩爛,也不給你,他也這樣想,大家都這樣,沒什麼區別,都一樣,他在飛蟲亂飛的垃圾堆裡入睡,它在金碧輝煌的宮殿內沉眠,可它們在同一場夢裡,我看著與我有所不同的人走在路上便心神不寧,我聽到不合我意的雜音就痛心疾首,他這樣想,所以仍要坐在自己家裡,搶來的家,偷來的家,誰不是這樣呢?它們又來了,醒過來,睡得很香甜,第二天就無家可歸,臭氣熏天,臭不可聞,誰想看到這種東西在路上蠕動呢?這算是難得的好事,他心想,又能去新的地方了,走在一條嶄新的路上,最好是沒見過的風景,最好是沒見過的行李,它們站在一起,從垃圾場中走出來,人們避開它們,渾身上下都是臭味,它們捂住鼻子,急忙走開了,還有些人要衝上來,這些勇士,這些英雄,奮不顧身地衝上來,他和它們,它們站在一起,把這些勇士打倒在地,用腳踩它們的頭,觸感相同,沒什麼特別的,它們把口水吐道他最禮,搖搖晃晃地離開了,他們盯著那些老房子,無人居住的房子,被屋主丟掉的房子,當然要住進去,現在沒什麼人,他們能進去,於是,他們這樣想著,這樣走著,坐在別人的房子裡,被丟出來的垃圾坐在荒廢了的花園裡,理所當然的奇蹟,他們等待著,等待一聲怒斥,等待數聲啼鳴,那些騎士呢?應該快來了,千辛萬苦,它們跋山涉水,終於找到了它們的藏身之處,它們舉起手中的長槍,把口袋裡的甘露撒上去,把頭髮裡的讚美詩丟進去,它們高唱著走過來,誓要懲罰這些不潔的人渣,它們把這些勇士從雄壯的猛獸身上拽下來,託掉它們的苦字,用夥豔灼燒曉嫋的羽毛,它們疼得嗷嗷叫,還會有更多人過來,大喊著,唱著歌,把名字說出來,坐在垃圾堆裡,從汙泥裡站起來,這一天又過去了,又成了無家可歸的可憐人,算是罪有應得了,它們走在一起,把胳膊搭在對方的肩膀上,踢開擋在前面的無辜者,敲碎迎面而來的勇士的惱帶,它們大笑著走在一條不屬於它們的路上,流浪者要闖進最雄偉的殿堂。